“抱歉……”
齐霁笑着解下自己发间的红绳,他一头黑发霎时如瀑般散开来,轻轻扫过芽芽的手背,撩起一丝痒意。
芽芽眼神微微错愕,不等她发问,齐霁却径直拉过她的手,将发绳缠绕在她腕间,一圈又一圈。
“哪有那么多浪不浪费的呀?”
少年眉梢微扬,带着几分嗔怪的意味,嘴角却是笑意盈盈,随后便点到即止地缩回了自己的手,道:“自己喜欢,不就是最好的吗?”
腕间还留有暧昧的余温,芽芽眼睫颤动,心脏在胸腔中如鼓点般,难以抑制地跳着,让她一时连接话都忘了。
“以后不要再说这样贬低自己的话了,芽芽。”
齐霁语调低沉而柔和,他注视着芽芽的脸,神色说不上的认真。
“虽然我们才相处不久,但我能看的出来,你是一个很好的人,我觉得,你配的上。”
后面的话,芽芽其实已经没太听清了,她只看见,月光柔柔的,缓缓的穿透云层,撒下来,落到院子里,落到面前的少年身上。
齐霁眼底泛着晶莹剔透的光芒,那月光犹如揉碎了嵌进他瞳孔里了一般,芽芽几乎要在他那温柔的声音里融化了,整个人都轻飘飘的,像是泡进了蜜罐子里。
“俺,俺去烧水洗澡咧。”
仿佛为了逃避似的,芽芽慌忙抽身,一溜烟跑进灶房,“砰”的一下,关上了门,整个人便失去支撑般的抵在了门上,缓缓滑落至地面。
两个人轮流洗完澡,收拾好已经是半夜了,芽芽早早铺好床吹了灯,偶尔抬眸时,还能对上齐霁望着自己的那双湿漉漉的桃花眼。
她抿了抿唇,刻意背对着他躺下,将半个脑袋缩进被褥里。
鼻息间都是和齐霁身上相同的胰子香气,芽芽被熏的晕乎乎的,脸又不受控制的烫起来。
齐霁浅浅的呼吸声擦着耳畔,时远时近,芽芽感觉自己心又不受控制的在胸腔里乱撞起来,就连抓着被褥的手心都沁出一层薄汗。
她就这样屏着气,等了一会儿,终于还是没忍住,缓缓翻回身去,却发现少年面朝着她的方向,已经闭上眼睛睡着了。
月色静默无声漫过床沿,勾勒着他恬静的睡颜,芽芽在黑暗中慢吞吞地眨着眼,感觉心跳声一点一点慢了下去。
离得好近呀,她都能看见他脸上的绒毛了。
她在黑暗中喟叹一声,闭上了眼睛。
次日天刚蒙蒙亮,芽芽背着竹篓推开屋门时,就撞见了一早赶来的周玉。
晨雾沾湿了他的衣摆,少年一只手停滞在半空,似乎是正要敲门。
“来这么早?”
“正好来给你送早饭呢。”
周玉甩了甩有些潮乎乎的袖子,接着,就从怀里摸出个油纸包来:“周娘蒸了玉米和鸡蛋,路上带着吧。”
“那怎么行!”
芽芽连连摆摆手要推辞,周玉便直接将点心塞进竹篓的缝隙,抽开手之前,还顺便帮她理了理外翻的衣襟。
“山涧水寒,你路上小心着些……”
话未说完,里屋便传来了木杖点地的笃笃声。
齐霁倚着门框,披散的长发还带着睡痕,目光却清明如镜:“芽芽,要走了?”
芽芽刚要应声,周玉已经挡在她身前:“我送她去山口。”
少年说着取下门旁挂着的斗笠,目光状似无意地擦过齐霁手里那根半成品拐杖。
“你且回屋歇着,当心晨露沾了伤处。”
“灶上温了荠菜粥,恁记得吃,俺会早点回来的!”
不放心似的,芽芽转过身对着齐霁又嘱咐了几句,才被周玉拉着,依依不舍的走了。
两人拐过七弯八绕的乡路,走过一段很长的田埂,田里已经有了几个正在劳作的乡亲,芽芽和他们依次打了个招呼,走到山脚下的时候,晨雾几乎都散了。
头顶树叶随风沙沙作响,星星点点的光斑穿梭其间,最后又撒在地上,沿着地面树根苔藓错杂的纹路铺开,芽芽猛吸了一口混杂着泥土腥和草木气息的空气,顿时清醒了不少。
“晚点我还在这儿等你。”
身后传来少年脆生生的声音,芽芽闻声回过头,还没来得及接话,周玉却已经转身离开了。
他走的极快,少女攥紧了肩上的带子,愣在原地,看着周玉的背影越来越小,越来越小,直到最后聚成一个黑色的点,消失在田埂尽头。
“着啥急咧?”
芽芽嘟囔了两句,但也没太在意,就兴致勃勃上山去了。
回到芽芽家,齐霁已经梳洗好,正坐在里屋门口的小凳子上,一副在等他回来的样子。
见他进门,齐霁“唰”的一下站起身,因为动作太急没站稳,还趔趄了一下,靠着拐杖才勉强稳住了重心。
“你,你回来了,一起吃饭吧?”
“不用,在家吃过了。”
周玉目光掠过他,径直走进灶房,揭开灶上的锅盖,盛了一碗粥端了出去。
“这点距离能走吧?”
虽然是询问,但周玉也没什么想扶他的意思,将碗搁在院子里的石桌上,就走到门口去拿自己的包了。
齐霁抿了抿有些干巴巴的嘴唇,将散乱的头发撩到耳后,才慢吞吞的挪到桌旁坐了下来。
刚吃没一口,周玉便捧着一卷书坐到了他对面。
“你不会扎头发吗?”
少年将手里的书翻的“哗啦啦”作响,状似无意的瞥了一眼散着头发的齐霁,齐霁闻声抬起头来,想到什么似的,耳尖漫上一抹薄红。
“哦,那个……”
话还没说完,面前的人却突然起身,绕到他身侧,直接上手把他的头发全部向后撩起来,利落的束成一个马尾。
“昨天芽芽不是才送了你一根头绳?为什么不用?不喜欢?”
“没有!”
齐霁连连摆头,周玉也懒得听他解释,嘴上依然不饶人:“连扎头发都不会,我今天教你,以后你要自己绑,不要再麻烦别人了,芽芽她就是好心,也没那么多闲工夫给你扎头发的,知道吗?”
说完,周玉便直接扯下自己的发带,亲手给齐霁示范了一遍要怎么梳理头发,怎么绑发带,齐霁虽然还是想解释一下,但见少年教的认真,他便也不好再说什么了,只能一下一下附和着点头,表示自己已经懂了。
绑完头发,周玉无意间又瞥见桌上那碗白米粥,他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接着道:“还有,是不是你跟芽芽说想吃白米,她才买的?”
“啊?”
这下齐霁是真有些不懂了,什么叫他叫芽芽买白米?
见他一脸懵懂,周玉没忍住皱了皱眉,“你一个大男人怎么这样娇气,你现在可是在这儿白吃白住!有糙米吃就不错了,芽芽自己都舍不得吃白米,现在居然还为了你,一下子买了那么一大袋……”
“你是不是误会了?是芽芽她说想换个口味,才买了白米回来的。”
此话一出,周玉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喉头,他瞬间什么也说不出来了,脸上的表情逐渐僵硬。
“你说什么?”
芽芽主动买白米回来?就为了这么一个,这么一个傻子?!
周玉如遭雷劈一般,整个人向后趔趄了一步。
他说呢,这一天天的,又是每晚跑那么大老远去村口树下的井打水回去,又是给人编头发打拐杖买白米的,不是说只是不得不照顾一下,可这照顾的也太过头了吧?!
“你怎么了?没事吧?”
齐霁被他剧烈的反应惊的站起身来,望向周玉的双眸里都带了一丝担忧。
周玉一只手扶住石桌,双腿如同灌了铅一般的沉重,他低垂着头,干涩的声音在舌尖滚了又滚,最终还是没有出口,半晌,他平复了心情,抓起桌上的书就走去里屋。
“无碍,你吃你的饭吧,我去屋里看,外边闷的很。”
齐霁回过头看着周玉离去的背影,随后又抬头看了看湛蓝的天空,甚是费解的眨了眨眼。
“很闷吗……?”
“现在的小屁孩,还真难懂……”
吃完饭后,见周玉还在屋里看书,齐霁便一瘸一拐的走到房门口,怕打搅到他,还先敲了敲门。
周玉听见响动抬头,面露不耐:“怎么了?”
“哦……我能进来吗?太阳……有点晒了……”
齐霁双手扶住门框,语气小心翼翼的,周玉搬了身边的椅子放到桌子对面,垂眸没再看他。
两人就这么沉默地对坐着,为了不显得突兀,齐霁还把之前芽芽给他找的那本医书拿了出来,捧在手里随意翻着。
周玉本来还在认真温书,被他“哗啦哗啦”的翻页声吵得头大,没忍住睨了他一眼,却见这家伙根本就像是在拿书扇风一般,半刻钟不到一本书就被他翻完了。
“喂——”
他挑了挑眉,将手中的册子合上。
“你翻这么快?全看懂了?”
齐霁闻声一顿,脸上浮现出一丝促狭。
“哦……我其实……不太识字……”
其实那天芽芽问他书好不好看的时候他就想说的,但不知为何,看着芽芽那双亮晶晶的眼睛的时候,莫名的让他羞于启齿,他不想让芽芽知道自己什么都不会,不想让芽芽觉得他是个派不上用场的废物。
在现代时,虽然他考上了一所在外界看来已经是数一数二的大学,但母亲长期以来的打压让他总是不敢承认自己的优秀之处,现在穿越了,更是连灶台都不认识,一点基本生存能力都没有,他也知道自己现在天天吃白食,可拖着一条不知道什么时候能痊愈的腿,他能帮的上什么忙呢。
尤其是这些尖锐的话,是从同样喜欢芽芽,比自己更有资格做芽芽丈夫的人的嘴里说出来的,更让他觉得无比的难堪。
齐霁无精打采的垂着头,蜷起了肩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