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义诊嘞,齐霁陪着俺帮俺提了东西,乡亲们送了不少东西呢。”
“他还算有点用处。”
周玉轻哼一声,两只胳膊盘起来,露出了腰间鼓鼓囊囊的布包。
芽芽一眼就注意到了,嘴角牵了起来:“诶,小玉,那是给齐霁装的书呀?”
周玉闻声也朝着自己的腰间看了一眼,表情顿时变得有些不自然,轻轻点了点头。
“我这几天,也都想明白了。”
他说着看向芽芽,眼尾垂着,黑色的瞳仁湿漉漉的。
“如果这是芽芽你想要的,那我不会再阻拦你了。”
反正,等村正回来,这场闹剧就该彻底收场了。
“只是,我希望你以后,不论是什么事,都不许再对我有半分的隐瞒……”
话音还未落下,便落入一个带着苦药香气的怀抱里,苦中带着一丝丝甘甜,让人想起月桂的香气,温暖,而又令人感到踏实。
芽芽的呼吸声尽数埋进少年的肩头,有一些些烫。
“嗯,小玉,谢谢你。”
她的声音闷闷的,重重的,擦着耳廓传了过来。
“你永远永远是我的好朋友,我最好,最珍重的朋友。”
“不论如何,我们以后都不要吵架了,你也不许再对我说那样的重话了,好不好?”
周玉的手将将停在距离她脊骨一寸的位置上,迟迟没有落下。
在听见“朋友”这两个字之后,那只手缓缓地,缓缓地,收拢了,随后垂了下去。
“嗯。”
“我答应你。”
还在灶房里,刚准备把泡好的茶水端出去的齐霁看见这一幕,默默的把刚跨出门槛的右脚收了回来。
他看着抱在一起的两个人,半晌,露出了一个欣慰的笑容。
把话说开了就好了。
虽然也不知道他俩到底嘀咕了些啥,但,把话说开就好了。
齐霁决定以后要把这句话当成自己的人生箴言。
次日吃过早饭,芽芽照常上山,齐霁拿着书就去了村子里。
在那棵大樟树下,他又看见了般般。
小女孩垂着脑袋蹲在树下,正用一根树枝在地上画着什么。
他慢吞吞走过去,停在小女孩面前。
“你在画什么呀?”
般般闻声抬起头来,瞥了他一眼,没说什么,又把头低下去了。
齐霁有些尴尬的扯了扯嘴角,刚想再说点什么的时候,才听见一道声音弱弱的传过来。
“猪。”
“啊?”
齐霁眨了眨眼,有些没反应过来。
这是在骂他?
他定睛往地上一看,才发现般般说的是她自己画的画,顿时松了口气,蹲下身去。
“你喜欢小猪吗?”
“不喜欢。”
般般很斩钉截铁的说,随即又在小猪旁边画了一只小兔子。
“是我娘喜欢,她说猪肉最好吃,就是贵,我们家吃不起。”
她接着又指着地上那只歪歪扭扭的小兔子:“我最喜欢小兔子,可惜我没办法养。”
“为什么?”
齐霁好奇的问。
“我更小的时候偷偷捡了一只小白兔回家养,后来养大了,被我娘炖了,当时我不知道,还被哄着吃了一块,自那以后就再也不敢捡小动物回家了。”
般般如是答,声音里却是没什么情绪。
齐霁看着她瘦小的黑黝黝的胳膊,心里有些不忍,于是打量了一下周围,把上次她落在他这里的千字文拿了出来。
“你看。”
小女孩看见他手里的书,眼睛终于亮了起来。
“是我的书?”
“我给你保存的好好的,你想看的话就拿去看吧,如果不放心怕被王婶子收走,可以一直放在我这儿,你想看的时候就来家里找我,或者我带到这儿来给你看也行。”
齐霁露出一抹柔和的笑容,将书递给她。
般般捧着书本,十分爱惜的抚摸着封皮上皱皱巴巴的纹路,半晌,才软软的开口道:“谢谢你,齐霁哥哥。”
她说着抬起头,眼睛变得有些湿润。
“以后你要是在村子里受欺负了,就叫我,不管是谁我都帮你揍他!”
第一次被叫哥哥,齐霁还有些不适应,他轻笑一声,摸了摸般般的脑袋:“没关系的,我没那么容易受欺负……”
随即他又想到些什么,面露犹豫。
“不过,我倒是有一件事情,想问问你。”
听见他的话,般般很潇洒的拍了拍胸脯道:“什么事?你问吧,我般般可是村子里第二灵通的呢!”
这第一灵通的当然是她娘,不过她没有说。
“就是,般般,你可知道,这村子里,或者村子附近,哪里可以挣到钱呢?”
“挣钱?”
般般垂下脑袋,若有所思。
“现在这会儿是没有什么活了,不过,等村正回来,你倒是可以去问问他,咱们村子里也没多少年轻人,有时候村子里修桥补路啊,搭建房屋什么的,会需要人手,付的报酬虽然不算多,不过也聊胜于无嘛。”
“村正?”
齐霁眨了眨眼:“是村长吗?”
“嗯,差不多吧,咱们村大大小小的事都是他在管,他为朝廷做事情去了,不过听说近期就要回来了。”
说着般般就翻开手里的书,自顾自看起来。
“学堂那边也长期招工帮忙他们种田,但那个活不仅仅要有经验,还必须得有身份担保,清白家世才行,你还没在村子里和芽芽姐姐办亲事吧?那你的户籍还没过来,就算去了人家估计也不会用你的。”
亲事?
是要在这里办婚礼吗?
齐霁脑子里一闪而过了许多许多的画面,脸唰的一下红起来,还想问些什么,却发现般般已经转过身去专心看书了。
到了中午,他提早回了家,芽芽还没回来。
他把书仔细收好,接着就去把饭闷上。
天气渐渐有些热起来了,他坐在灶台前往灶膛里一根一根的添着柴火,闷了一脑袋细密的汗珠,思绪也渐渐跟着木柴燃烧的噼里啪啦的声音飘远了。
人的适应能力无疑是很强的。
谁能想到,一个月前他还只是一个什么都不会做,还缺乏一定常识和大量生活经验的人,现在却可以熟练的烧火煮饭做家务了呢。
那等到腿伤完全好,他应该也可以跟别人学着怎么种田吧?包括般般说的那些什么修桥补路,搭建房屋之类。
齐霁把左腿伸出来,仔细打量着上面已经结痂的伤口。
这伤口并不深,现在已经感觉不到痛了,就是偶尔会有些痒,想必芽芽给他用的都是极好的药材,不然不会好的这么快。
想到这,齐霁心底一沉。
他必须要快点成长起来才行。
他也想要可以被芽芽依赖,面对她时可以真正的拥有底气,到那时……他……他就用自己最真实的样子,将一切都告诉她。
他喜欢芽芽,但,也不想用一个虚假的身份和芽芽在一起,这终究是撒谎。
不论芽芽届时作何选择,他都会接受的。
“噼啪”的一声。
一根木柴被烧的断裂开来,炸开一丝火星子。
他回过神,扭头望向院子。
芽芽给他打的拐杖被他妥帖的放在房门口,有一只蜻蜓不知何时飞进来,将将停在上面。
他抬起眼,便发觉天色阴沉,太阳被一层又一层的浓云遮掩住了,空气也逐渐变得有些潮湿黏腻。
这是快下雨了吧?
齐霁不着痕迹的蹙了蹙眉,又担忧的朝院子外面那条通往后山的羊肠小道望去。
芽芽怎么还不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