弃忧堂的地处在钧州城西,位置偏僻而不张扬,却独揽一片美不胜收的景色。前有一片茂盛竹林,郁郁青青,含不争之淡然,恋其清高之雅态。
风无疾是被一阵清浅凉风冷醒的。本就入秋,不知是谁来的匆匆,惹得秋风灌入满堂。
“你要办的事,我昨夜已然安排好了。”
身后传来踏步声,由远及近,风无疾抬起眼,微微回眸。
来者是个男人,发束玉冠,长腿宽肩,带着一股由内而外的侵略性,缓缓停在大堂中央。含情眼,凉薄唇,一张脸精致的恰到好处。
风无疾懒散地坐起身,伸展了一下身子,未语先笑:“嗯?详细说说。”
“王家宅上下,女眷家丁共三十七人。依你所言,尽数放走。”李长弃环臂,缓缓道:“王氏一家,一个未留。”
声音低沉好听,吐出的话的内容却让人心颤。
风无疾满意地点点头,夸赞道:“做的不错,弃美人。”
“走悲衙视弃忧堂为眼中钉,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令王家趁我们不在,几次三番来闹事,妄图搞垮弃忧堂,明日不知又要闲的做出什么来。”
李长弃黑眸中杀意波动,擦拭去了手背上残留的血迹,继续说:“当真不要派人……”
“不必,”风无疾淡淡打断他,抬手扣住一旁案上的酒壶,不疾不徐道:“走悲衙,可不是王家,在江湖立足已有七年之久,怎么会好对付。”
走悲衙乃七年前崛起,是江湖之上的一届组织,专帮百姓断不公事、不平案,早些年归顺朝廷,但仍在武林中有大威望。
乱世当道,孤都的繁华与纸醉金迷之下,掩埋的是百姓的哭喊哀嚎。
这种时候,谁愿意闻百姓之声,谁就可收敛民心。
而弃忧堂与走悲衙干的是同等生意,但最近风头正盛,百姓皆更愿意去求弃忧堂,冷落了走悲衙。
阻碍了走悲衙的生意,衙主自然不满,便想了办法给他们一些教训尝尝。
王家便是走悲衙派来的人,常来弃忧堂找茬,自讨苦吃几次不成。如今,也算是亲手为自己葬送了一条康庄大道。
李长弃扫了一眼她欲饮酒的动作,几步上前,夺去酒壶,悬挂于腰间,“先喝药,酒对你身体不好。”
风无疾耸耸肩,对于自己经常被李长弃抓包喝酒一事,已经习惯了。漫不经心地回话:“这不是梨花春实属美味,一闻到味道,我酒瘾就上来了嘛。”
李长弃不作声,只是从袖口掏出一瓶模样精致,带着金丝绣纹的酒葫芦扔给了她。
“我自己酿的药酒,不会有刺激性危害。对你的身体好,也可以…抑制毒发。”
李长弃睫影密密,薄唇沾几分暖色,语带调侃性地补充道:“也不会让某些人喝醉到认不清人,味道和你那梨花春差不了多少。”
风无疾抬手接住。闻言,有些心虚地摸了摸鼻子。“咳…行,那就谢谢弃美人了。”
李长弃俯身,为她收拾好了榻上随意堆叠的毯子,随后说:“你身子不好,药碗搁置在桌上,记得喝了,我出去一趟。”说着,警告似地瞥她一眼,“回来我要是见你没喝……”
“好好好,会喝的。”风无疾随口安抚道,颇有几分敷衍。
李长弃有些无奈,却也不好再说什么。毕竟他们二人之间,他永远是妥协一方,且王家那边的善后还未安排妥当,只得先一步离去。
风无疾目送他走出堂中,收回目光,坐回榻,看都没看案桌上的药碗,便打开酒壶,自言自语:“哎,好不容易弃美人不在,多饮几口不过分吧……”
云卷云舒,正是惬意闲情之景。弃忧堂外突然传来“轰隆”一声巨响!
瞬间,惊鸟乱飞,惊心动魄。
风无疾:?
喝个酒犯天条了?
片晌,巨响声淡去。风无疾放下酒壶,缓缓支起身子,眯了眯眸,心中倏然升起不好的预感。今天,恐有事发生。
“看来,时间到了,有客人要上门了。”她轻轻转动了下无名指上的扳指,目光落在门口,像是在等待什么人的到来。
一下。
两下。
「嘭—嘭嘭——」
大殿外的堂门恰巧被敲响。
风无疾伸了个懒腰,乌黑的长发随意垂在颈边,就这样缓缓走出大殿。“来了来了,轻点敲门。”
大门打开后,入眼的就是一位老妇。她的手中捏着一纸书信,穿的不像普通人家,耳垂上吊着两只不一样款式的金耳环,显得有些奇怪刻意。
见到风无疾,她眼珠子转了转,这才张了口:“我找你们…风堂主。”
嗓音沙哑且难听,似乎有意压低声音。
秋风阵阵,风无疾掩了掩外裳,将门彻底打开,“我便是弃忧堂堂主,风无疾。”
走悲衙向来视弃忧堂为敌,常派人来自己居所打探。为了避免惹是生非,风无疾在弃忧堂周围布有一迷阵,来此之人,都会在竹林内反复打转,找不到目的地。
刚刚那一声巨响,想来,是这眼前的老妇破自己的迷阵时,所发出的,以至于能准确的摸索到这里来。
来者不善。
风无疾眼神闪烁,弯唇让身,“客人,进去说罢。”
来者却拧了拧眉,面上浮现出疑问,道:“风堂主,是女子?”
“是的。”
老妇再次蹙了蹙眉,眼里的敬畏少了几分,但最终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踏步进入了正殿。
入座后,风无疾给她倒了杯茶,举手投足之间很是有礼。她放下茶壶,抬起眸子,眼中带笑,“请。”
“老婆婆,现在您可以说说,您家主子特意找我,让您此行来往弃忧堂,所为何事啊?”
“…...风堂主怎么知道,是我家主子找你?”老妇端起茶,嗓音沙哑低沉,带着一丝疑问。
风无疾笑了笑,她并没有喝茶,而是饮了口酒,这才回复道:“您虽穿着华贵,耳戴金环,但气质这方面,您瞒不了我。”
“看您这样子,想来在您家主子那,也是个位分挺高的吧。”
老妇心中暗惊,但毕竟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人。茶雾氤氲,她很快镇定下来,饮了口茶。
“风堂主好眼力,我姓刘,风堂主叫我刘婆子就好,”她继续开口,但语气中有着藏不住的傲气,“而我家主子,则是钧州城中鼎鼎有名的红楼春水之主。”
“——红锡。”
风无疾指尖有一搭没一搭的轻轻点着桌面,不疾不徐道:“红楼春水之主红锡,红家坐拥家财数不胜数,垄断钧州城北一区矿山,甚至于朝廷地位也不低,是钧州排的上名的大富商。”
风无疾含着笑,抬起头:“久闻其名,就是不知道红楼主派您来弃忧堂,具体何事啊?”
刘婆子也不是个傻子,知道她是在套话,判断自己所来是敌是友。聪明人之间的过招向来简单,刘婆子索性直言不讳道:“风堂主名声远大,能驱鬼祟、能断案事,江湖何人不恭恭敬敬地称一句风堂主。”
“但因居住位置偏僻,连我们都是日日夜夜查询了几天才寻到位置,并费力破了这外面的一层阵法…”刘婆子抬起那双饱经风霜的眼,眼神犀利,像是想要看透风无疾一般。
风无疾心里吐槽,不是你来一趟还挺让我破费的,阵法重下多难你知道么。
“百姓比起现在那徒有虚名,却申冤不公的走悲衙,更愿意找您。”刘婆子还在说,叹气道:“奈何风堂主开门迎客全凭心情,如风般神秘飘渺,我们又何其苦恼。”
“这不正巧,不过是红楼春水…近日出了点意外之事。”她从袖口中拿出一袋香囊,轻搁置在桌面上。
“这是我们的诚意,事成之后…”刘婆子顿了顿,比出一个数字:“两倍。”
风无疾盯着她,良久,露出一个和善的笑容,随即拿起香囊掂量了几下:“看来红楼主诚意十足啊。”
刘婆子眼中的讥讽快要藏不住了,见风无疾露出要答应的意味,直接拍案定下道:“那我们下午便准备马车…”
但只见风无疾话锋一转,她将香囊放了下来,笑了笑道:“我如果说,不行呢。”
刘婆子的话戛然而止,愣住了,剩下的话噎在喉咙中,上也不是下也不是。
这完全在刘婆子的意料之外。
反应过来后,她神色骤然一冷,语气不善:“这样看来,风堂主是不准备帮我们了?”
刘婆子语带威胁:“您可要想好后果,走悲衙现在可是在大力搜找人力来寻您。”
“嘶,好恐怖,”风无疾耸了耸肩,“可您失算了,我貌似不怕。”
从一开始就被人用毫不客气的眼神打量,和现在的语气威胁。风无疾面上不形于色,但不代表是给她面子,让她一而再再而三地登鼻子上脸。
“你来之前应当知道我是个什么性子,我迎客随心所欲,现在,不想给你们帮忙。刘老婆婆现在大可回去告诉你们主子,然后和走悲衙一起来找我。”
风无疾做出一个请的动作。
“门在那,不送。”
「嘭———!」
话落,刘婆子赫然掀桌而起,恼怒至极。
“好啊。”她冷笑道:“我倒要看看风堂主有什么能耐,能挡住走悲衙和红楼春水!”
“而且,我这一趟也不是白来的!”说罢,刘婆子愤怒出掌,内力深厚,震的桌子一晃,随即散架。
风无疾叹了口气,垂下眸子,没准备出手,只是笑着摇了摇头,给自己倒了杯酒,一饮而尽。
“哎,江湖麻烦事真多,”饮尽酒后,她懒懒起身,看向满脸怒容的刘婆子:“请出招?”
“哼,当真是无知小儿!”刘婆子眯了眯眼,旋即一掌劈向风无疾,掌势凌厉。
风无疾不紧不慢的闪身避开,边躲边幽幽开口:“等等,刘老婆婆,怎么一言不合就开打呢,太不礼貌了。”
“你应当听闻过我能驱鬼祟的能力,”她耸耸肩,说:“我呢,会使用邪术,数五个数,你的内力就会被封。”
说及至此,风无疾眼底划过一冷寒意,语气还是却笑着:“你信,还是不信?”
“你在威胁我?”
刘婆子并未没把她的话当成事,语气不屑道:“口出狂言,真是可笑!看来弃忧堂风堂主,也不过如此,不敢接招,只会躲避。”
风无疾身形一闪,边躲边道:“不敢不敢,我可没有任何武功。”
“那今日,就让你做老婆子我的掌下亡魂!”
刘婆子再次出手:“受死!”
她一掌直劈风无疾面门,风无疾无奈之际探出右手,跟她对上一掌。
「轰——!」
这一掌威力巨大,生生逼的风无疾后退几步,稳住身形后抬起头来。
刘婆子也好不到哪去,她踉跄了一下,没继续动作,只是不敢置信的盯着掌心,喃喃道:“当真并无内力存在的痕迹,是个普通人,且……”
她脸色一变,登时抬起头看向风无疾。
“亡命之徒,寿命不足七月?”
刘婆子心中已然断定自己是被耍了,寒声道:“真是笑话,原来我们亲自费尽心思要请的人,是个将死之人!”
似是想到什么,她神色沉下来,眸中闪过一丝疑虑,“你既然是个没武功的,怎么可以抗得下我的掌势?”
风无疾也不恼,抹去嘴角的血迹,垂眸浅笑道:“你说我之前,可以先探探自己的丹田。”
刘婆子狐疑地看了她一眼,将信将疑,伸手探向自己的脉象。
下一秒,她脸色赫然一变,狠狠剜了风无疾一眼,咬牙切齿道:“你下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