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榕

    房间内的窗户被打来开,晨光铺了满室,小桃的声音在令姝耳边响起。

    “夫人,醒醒!今天我们还要去拜访肖家。”

    令姝睡得迷里迷糊睁不开眼,头直往被子里面钻,嘴里嘟囔:“好小桃,你就让我再睡一会吧。”

    昨日程朝借口补偿硬生生将令姝折腾到半夜,她今早摊在床上根本起不来。

    “再晚些就耽误了去姑奶奶家拜访的时辰了。”

    令姝听见这句话心里哀叫一声,痛苦的从被子里面爬出来,由着小桃和小杏给自己收拾打扮。

    梳洗后令姝坐在梳妆台前闭目养神,小桃拿出桃花簪替令姝簪上:“夫人,这粉珍珠钗是大人送你的,今日便簪这只吧。”

    令姝看了一眼铜镜,镜中人面色红润唇光潋滟,头上粉色的珍珠在阳光照射下流光溢彩,霎是好看。

    她抬手摸了摸发钗,想起昨日晚上程朝的孟浪,脸瞬间羞红。一把扯下头上的发钗,语气不满的开口:“不带这个,带那只桃花钗。”

    马车缓缓停在肖府大门,令姝下车时正好碰上表姐肖芝慧的马车,自令姝回京后还是第一次见到她。马车上下来一个男人,他转身掀开车帘扶着肖芝慧下车,动作温柔娴熟,一看就是没少做。

    令姝提着裙摆上前,脆生生喊了句“表姐”,肖芝慧抱着肚子回头,令姝这才发现她身怀有孕。令姝满脸讶异:“表姐,你怀孕了?月份多大了?”

    肖芝慧和丈夫刘琦衡看见令姝俯身准备行礼,令姝连忙扶住表姐的手臂,不在意的挥挥手:“我们一家人没有那么多虚礼。”说完看着刘琦衡笑意盈盈,“令姝见过表姐夫。”

    肖芝慧一脸温柔:“已经五个月了。”

    令姝见她眉间带笑,心中放心了一半,扶着肖芝慧一起进入肖府。肖夫人正在花厅将丫鬟们指使的团团转,肖大人则是坐在椅子上含笑劝道。二人看见令姝和肖芝慧走来,连忙上前迎接。

    日头上升,肖夫人吩咐丫鬟摆好膳食,待众人都落座后肖夫人才看向令姝问道:“姝儿,今日怎么就你一人来了,程朝呢?”

    令姝不好意思的开口:“姑母,他这些时日忙得很,待过段时间,我带他亲自上门拜见您。”

    肖大人也在一旁开口:“近日陛下命大理寺全力追查瑞王党羽,李榕还在外潜逃,程朝想必的出京抓拿他去了。”

    李榕的姐姐是瑞王世子妃,李家是瑞王党羽,瑞王伏诛那日,李家众人全部被下狱,只有李榕潜逃在外。

    刘琦衡看着众人迟疑的开口:“我曾听闻程大人同李榕关系极为融洽……”话还没说完就被肖芝慧扯了一下,刘琦衡一顿,“郡主,我乱说的,你勿见怪。”

    令姝浅笑摇头表示自己不介意,程朝并未和她说过这些事情。肖夫人又问起令姝母亲的事:“你母亲打算留在江南不回了吗?”

    令姝叹了口气:“母亲和父亲已经和离,她不愿意和我一起来汴京。”

    肖夫人点点头,也不再多说什么,“江南到底是她的家乡,留在那里很也好。”

    ——

    汴京城外破庙,程朝带着一队人马将破庙牢牢围住,和韩琦一同下马。他站在破庙外,韩琦看不清他眼底的惆怅,正要挥手让兵士进去搜查。

    程朝制住他的动作,声音冷淡:“韩将军,我想一个人同他说会话,请你行个方便。”

    韩琦皱着眉头不解:“我知道你和李榕关系不错,可他现在是乱党,你可别昏头和他搅合在一起,陛下眼底容不得沙子。”

    “我知道,我就进去跟他说几句话。”

    韩琦点点头,伸出手指说道:“就一刻钟,你尽快。”

    程朝推开破庙老旧的木门,提步走了进去,李榕就在正前方等着他,他似乎知道自己即将被抓,此刻正坦然的等待结局。

    看见是程朝推门进来,他笑着开口:“没想到是你来了,也是你如今是新帝的爪牙,自然要为他效犬马之劳。”

    程朝没有开口说话,而是将手上提的酒拿出来放在李榕手边。李榕打开酒瓶,酒香瞬间充满破庙。

    他仰头灌了一口,声音凄凉:“死前能喝到这口好酒,值了。”

    “陛下并不是乱杀无辜之人,你跟我回去,待一切查清后……”

    他话还未说完,李榕便猛的举起酒瓶砸向地面,他凄凄的笑了两声:“程朝,我和你不一样,瑞王谋逆我虽未曾参与,可我李家老小却都深陷其中。自古成王败寇,我祖父认,我也认!我也绝不会抛下我的亲人们独活。”

    “我很感谢你给我带来的酒。”李榕眼中落下一滴泪,“还有我祖父迫你离京一事,对不起。”

    程朝摇头,他脸色有些苍白:“当时我就同你说过,离京是顺势而为。你无需对我说对不起。”

    李榕好像是有些累了,他撑着手席地坐在地上,心灰意冷:“遇见你之前我是天之骄子,人人追捧,遇见你后我才知道什么叫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他止住话语,手在身后摸索着有些费力的开口,“如果有来世,我一定会赢过你。”

    一柄泛着银光的小刀被他从身后取出,毫不犹豫的刺向心口,大片大片的血花绽放在程朝面前。他看到李榕又恢复了往日热情的笑容,只是那嘴角流下的鲜红血液昭示着一切的不同。

    身后的木门被猛力推开,重重的脚步声踏入庙内,韩琦的手拍在程朝的肩上,带着他远离现场。

    直到太阳下山令姝才离开肖府,她扶着小桃的手下了马车,余光看着程府大门口坐着一个黑影,轮廓很眼神。

    令姝狐疑的走上台阶,走近了才发现蹲着门口的人是程朝。她心中一紧,快步跑过去蹲在程朝面前。

    想到今天肖府刘琦衡说的话,令姝心中有了猜测,她蹲在地上将程朝的头抬起,双手捧着他的脸颊,轻声细语:“跟我回家好不好?”

    她看见程朝面无表情的点头,她牵着他的手起身,带着他慢慢朝府里走去。程朝的衣裳脏乱,手上甚至有血痕,令姝将院内的丫头都遣了下去,亲自帮程朝梳洗。

    她取来药箱,动作轻柔替程朝上药,捧着他的手轻轻吹气。

    程朝垂着眼,张开双手将令姝抱住,头埋在她的怀里,语气疲惫:“我上京以来,周围的人都对我抱有很大的恶意,曾经的李榕也是这样。可后来我才知道,他就是一个被家中宠着的小孩,不管我如何冷脸都不会生气。他帮了我很多,所以我也想帮他,可是……”

    令姝轻轻的拍着他的背脊,静静的聆听他的心声。

    程朝深吸一口气,抬头看着令姝,话语带着一丝颤抖:“他死在了我的面前,我没能救下他。”

    他眼底泛红,眼里透出悲伤,这是令姝第一次见到他这样手足无措。令姝抬手罩住程朝的眼睛,低下头贴在他耳边轻声安慰:“不是你的错,我见过李榕,他是个很骄傲的人。要让他折下傲骨苟且偷生那是对他的羞辱。”

    令姝摸摸他的头,神色温柔:“饿不饿?我去吩咐人弄点吃的。”

    程朝摇头,声音沙哑:“不饿,我就想抱着你。”

    令姝牵着他躺在床上,两人相拥而眠。程朝睡着后,令姝心疼的摸着他的手,他连着几日都在外奔波办事,执笔的手掌有了厚厚的重茧。眼下一片青黑,甚至连冒出的青茬都没时间刮掉。

    她替程朝掖好被褥,轻手轻脚的离开房门,趁着夜色还早,吩咐厨房灶上煨补汤,等明日一早程朝起床就能喝上。

    令姝整理程朝换下来的衣裳,突然发现自己好像从未给他做过什么。她心中有些懊恼,连忙翻出一块鸦青色是碎布打算缝制一个香囊,可她于女工一事上确实不精,缝制一个小小的香囊都能将手刺伤。

    在手上又冒出一个小血珠的时候,令姝本打算放弃,但她看了看程朝熟睡的脸庞,还是拿起针线继续缝制下去。

    翌日一早,令姝睡醒时发现程朝还在沉睡,她小心翼翼的探手过去摸摸他的额头,一切正常才放下心起床梳洗。

    她和姜沅约好了要去艳湖踏青,令姝已经打探清楚,毕言之和张家的相看没有后续,据说的张家小女嫌弃毕言之长相不出众,心中不愿意。

    毕言之官至翰林院修撰,今日他休沐和一群同僚约好在艳湖相聚,令姝拉着姜沅远远的躲着。

    姜沅抬头看看远处的亭子,又低头看看自己和令姝蹲着的草丛,她嘴角抽了抽:“我们不能去亭子里吗?”

    “太远了观察不到他们的去向。”令姝一边观望一边回复。姜沅正准备开口就被她打断,令姝一把捂住姜沅的嘴巴,凑到她耳边轻语:“毕言之朝我们的方向过来了。”

    程朝醒来时已经时,令姝已经不见人影,床边整齐的叠着一套衣服,上面放着一个针脚凌乱的鸦青色香囊。他拿起香囊握在手中,走出房门寻找令姝的身影。

    “可曾看见夫人?”

    正在杂洒的婢女回话:“回大人,夫人一早就乘马车去了艳湖,她在灶上煨了汤,奴婢去端来。”

    程朝淡淡额首,用过饭后坐上马车朝艳湖而去。

    另一边,令姝蹲在草丛后,长时间的久蹲导致她小腿麻痹,她动作小心的坐在地上。竖起耳朵听着外面的声音。

    方才毕言之一人经过此地,她将打退堂鼓的姜沅一把推出去。此刻姜沅正局促的看着毕言之支支吾吾的开口:“我……那个……”

    她看着眼前的男人心一横,将心中的话语脱口而出:“我是想问你,你现在还愿意去我家提亲吗?”

    毕言之看着面前脸红的姜沅,并没有直接回答:“你今日为何会在此地?“

    听到毕言之避而不答的姜沅心沉到谷底,她深呼一口气:“路过而已,我还有事先走了。”说完便转身准备离去,保住最后一点自尊。

    姜沅刚迈出一步便被毕言之拉住手腕,她有些不耐的回头,毕言之有些好奇的问道:“话还没说完,你跑什么?”

    姜沅急的快哭出来,她心中默默祈祷令姝赶快来解救自己。她哭丧着脸道:“你就当我今日没来过此处,方才说的话都忘了吧。”

    她用力回抽手臂准备离去,毕言之却反手拉住姜沅朝反方向走去,“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我们换个地方聊。”

    令姝蹲在草丛里细听,突然间声音消失不见,她扒开草丛探头出去查看,方才还在拉扯的两人已经不见踪影,令姝心下一急,连忙起身寻找。

    腿部因长时间蹲立一阵腿麻,她起身时动作太急,整个人不受控制的往前扑去。就在她双手抱头准备护住脸时,腰间突然被人往后揽去,她整个人被人拦腰抱起。

    熟悉面容出现在眼前,令姝赶紧伸出双手揽在程朝的颈上,一脸笑意:“你怎么来了?”

    “我不来,你今日就要摔惨了。”

    程朝抱着令姝朝亭子走去,方才还在亭中畅聊的人已经离去。他将令姝放在椅子上,顿在她身前,细细替她揉捏腿部发麻的地方,声音轻柔:“感觉如何?还麻吗?”

    令姝摇摇头,脸上发烫,伸手拉着他的手臂,“让人看见程少卿在帮我揉腿,会不会被同僚笑话啊?”

    程朝不在意的开口:“我给我夫人揉腿,谁敢笑话?”

    令姝撤回腿,拉着程朝坐在一旁的椅子上,看见他身前挂着的丑丑荷包有些羞赫。

    她拽下程朝腰间的荷包,犹豫道:”这荷包太丑了,我回去让婢女给你缝一个更好的。”

    程朝慢条斯理的从令姝手中取走荷包挂在腰间,默默开口:“我就喜欢这个,以后我只佩戴你做的荷包。”

    程朝伸手笼了笼令姝被风吹乱的头发,耐心的问道:“今日怎么想起来艳湖了?”

    令姝这才想起来姜沅和毕言之不见踪影的事情,她将事情原封不动的说给程朝听,拉着他起身赶紧找人。程朝拦住令姝的步伐,示意她朝后面看去,令姝好奇的回头。

    姜沅和毕言之正一前一后的从树后走出来,两人的手在看不见的地方牵住,毕言之有些面瘫的脸上出现笑意。

    令姝抬步就要走过去,身后的程朝一把将她揽入怀中,炙热的气息铺在令姝耳边:“人家两人的事情,你就被去插手了。我今天难得空闲,你陪我好好逛逛艳湖。”

    令姝担心的目光看向姜沅,见她面色如常没有异样,甚至还泛着甜蜜的微笑,这才放心的跟着程朝离开。

    程朝牵着令姝的手,两人沿着艳湖的岸边并肩而行。走到一处草地时令姝停住脚步,眼睛亮晶晶的看着程朝:“你还记不记得这里?”

    程朝喉咙发干:“一年前我和李榕在此地比试过。”

    令姝明白李榕的死于他而言很难放下,她避开不谈继续说道:“当时我也在这里,看着你和李榕在台上比试,我当时心中还在想,哪里来的愣头青居然敢跟李榕比诗,他难道不知道李榕七岁便能作诗吗?”

    程朝被她这番话引起的兴趣,心情有些好转:“然后呢?”

    “然后啊,我就看着那个愣头青梗着头和李榕比试,周围人一片唱衰。”令姝转身看着程朝,眉眼间都是笑意,“可结果,那楞头青真的赢过李榕了,他走的时候挥手的身影我至今还记得,意气风发。”

    程朝低低笑了一声:“原来你那个时候就惦记上我了啊。”

    “那你呢,你又是什么时候?”令姝不肯认输,非要程朝说出个所以然来。

    程朝卖了关子,语气带笑:“你猜?”

    “灯会那天?”

    程朝摇摇头。

    令姝继续猜测:“那是我找你买字画的那次?”

    程朝没有说话,牵着令姝的手向前走去。他不会告诉令姝,自己早在艳湖见她的第一面就惦记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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