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疏4

    “王妃为何跟王爷闹别扭?”秋月问柳将军。

    柳将军摆摆手:“不可说。”

    “王妃为何要跟一个傻子闹别扭?”秋月又问。

    “秋月姑娘。”柳将军拱拱手,“事关朝堂,就不要问了吧。”

    “我着急。”秋月说道,“听珍珠姐姐说,王爷这几日不怎么吃饭,也不怎么睡觉,将自己锁在卧房里无声无息的,也不知还活着没有。”

    “我也着急。”柳将军叹气,事到如今,王爷与皇上见面发生了什么,他依然毫不知情,只是看王爷与王妃的情形,王爷应该是暴露了,王爷暴露的话,皇上会不会治我的欺君之罪?还有,以后该怎么做?福王府何去何从?他想与二人商量,可谁也不搭理他。

    “那,该怎么做?”秋月问道。

    “按兵不动。”柳将军道。

    “怎么按兵不动?”秋月问。

    “你们几个侍奉好王妃,王爷那儿,我自有办法。”他信心满满。

    其实,他没有办法。

    他让珍珠给他带字条,上面写着,阿衡,出来玩耍,带了十几份了,一个字都没有回。

    他心下一横,深夜的时候,从后花园翻墙进了澜院,拨开他卧房的门闩,四下里一瞧,没人。

    他吓一跳,难不成,他逃走了?

    仗剑骑马勇闯天涯去了?

    可是,他能舍下王妃吗?

    琢磨着出来立在廊下四处观瞧,东耳房有灯光透出。

    轻手轻脚过去,慢慢推开房门,他正立在书桌前画画。

    无声无息过去,探头看着他的画。

    “来了?”他突然出声。

    柳将军吓一跳,到茶几旁倒一盏茶仰脖子喝下,定了定神看向他。

    干净清爽面色平和,只是两眼中带着血丝,显见是没有睡好,身形依然瘦骨嶙峋,显见没有好好吃饭。

    “你如此自苦。”柳将军嘲讽,“还不如脸皮厚一些,去求一求王妃。”

    “你别管。”他说。

    “行,我不管。”柳将军在圈椅里坐下,“我就想问问,你是不是在皇上面前暴露了?”

    “是。”他回答。

    柳将军惊跳而起:“那我岂不是欺君?”

    “你怎么说的?”他问道。

    柳将军一五一十。

    他一声嗤笑:“你很油滑,真话中,有假话,假话中,有真话。”

    “我要自保,又不能出卖你,只能那么说。”柳将军又坐了回去,“只是总觉得皇上目光如炬,不太好糊弄。”

    “糊弄不了。”他说,“只能他,糊弄你。”

    “不懂。”柳将军摇头。

    “他不会,治你的罪,放心。”他说道。

    柳将军半信半疑,他笔下不停,接着问道:“阿锦呢?皇上问她,什么了?”

    “皇上问了两句话,王妃回答两句话。”柳将军又是一五一十。

    他听罢,与皇上一样,嗤得一声笑了,笑着说道:“她可,真是厉害。”

    “哪里厉害了?”柳将军问道。

    “睡着了,就不用,回答问题了。”王爷说道。

    柳将军恍然大悟,问道:“阿衡,你与皇上见面,又是怎样的情形?”

    他笔下微顿,咬牙道:“我想杀了他,可阿锦,在他手里。”

    “可我看皇上待王妃甚为和气。”柳将军道。

    “他说待阿锦,如妹妹。”他说道。

    “皇上说把王妃当妹妹看待,我信。”柳将军反驳道,“皇上看向王妃的眼神,就是那样的,疼爱有加,却不是男人对女人,而是长辈对晚辈。”

    一支画笔掷了过来,柳将军伸手接住:“你想啊,皇上如果对王妃有男女之情,当年皇后下懿旨,皇上让她进宫就行了。我还纳闷呢,依王妃的容貌性情,皇上怎会不喜欢?原来当她是妹妹,这样一来就说得通了。”

    “你向着谁?”又一支画笔扔了过来,他怒气冲冲得质问。

    “阿衡,你就是小心眼儿。”柳将军道,“就说我吧,跟你说过多少回了,我对王妃没有男女之情,可你总不信我,总是防着我,时不时警告我几句,就连王妃关心我,我感动一下都不行。”

    他咬着牙不说话,柳将军瘫坐在圈椅里,摆手道:“要我说,你别按着先后顺序画,先画当日在城门口与王妃分别后,你做了什么,王妃看到后,一感动,就原谅你了。”

    他不置可否,只低头继续作画。

    “你一边画,一边跟我说说呗。”柳将军换个舒服的姿势,一副要听故事的模样。

    “这才是你的,真实用意。”他说道,“你就那么好奇?”

    “好奇。”柳将军点头,“好奇得吃不下饭睡不着觉。”

    “那只波斯猫,叫什么?”

    “王妃说过,叫做秋天。”

    “皇帝名叫金旻昌,旻,即是秋天。”

    “只有一个名字,能看出什么?”

    “皇帝是,虞嫔的心上人。”

    “宫中的妃嫔,喜欢皇上的应该很多,可皇上不一定喜欢她们。”

    “虞嫔不住皇宫,住惠王府,不许人探望,她却能出来,能随意交友,只有深爱,才会纵容,纵容她任性,让她自由自在。”

    “只有这些,也不能断定吧?”

    “还有孙神医,若非皇帝下令,他不会每年冬天,乖乖呆在惠王府,给虞嫔医病,他也说了,只是配药滋养,就是说,不用他也可以,他必须在,是因为,皇帝分外在意,生怕虞嫔,有任何闪失。”

    “这么一说,我也信了。”柳将军点着头,又疑惑道,“可是,当初为何不直接找孙神医?”

    “去找平宁郡王,最为稳妥,所以让你去,我所做的,只是试探。”王爷问道,“若是找孙神医,就得跟他坦白,我那会儿,只准备,告诉阿锦,没准备,告诉旁人。”

    柳将军愣了愣,自语道:“原来你那时候就准备坦白了,难怪非要与王妃一起坐马车。”

    他嗯了一声。

    柳将军愣神半晌,方理清思绪:“也是,孙神医脾气古怪,即便你跟他坦白,他也不见得帮忙,不过,你见到虞嫔后,不也一样得坦白?”

    王爷摇头:“我本来准备,挟持她,与皇帝交换。”

    柳将军吓一跳:“怎么挟持?”

    “我以为,凭我的身手,能进去惠王府。”王爷笑笑,“到了以后,一番试探,惠王府守卫森严,无人能进去,连通报的人,都没有。”

    “惠嫔是为了皇上的安危吧?”柳将军问道。

    “是。”王爷说道,“她为了皇帝,谢绝任何访客。”

    “后来呢?你又怎么做的?”

    “我骑马到,伊水河码头,找那位胡商。”

    “找他做什么?”

    “问他,怎么将那只猫,诱出惠王府。”

    “他怎么说?”

    “他说,秋天是雌猫,找一只公猫,就能诱出。”

    “秋天才两个多月大,还没到谈情说爱的时候吧?”柳将军摇着头笑。

    “我信了,逼着他去找,他忙了半日,突然说道,错了错了,那是只小猫,应该找母猫,才行。”

    “就是说要找秋天的娘亲?还能找得到吗?”

    “母猫就在,胡商家中。”

    “奸商。”柳将军咬牙骂道,“他分明跟我说秋天是从波斯国远道而来,说他一路上为了照顾秋天费劲心思,我听他如此说,给了他许多银子。”

    王爷没理他,接着埋头画画。

    “算了。”柳将军摆手,“此番进京,秋天立下汗马功劳,就不跟那胡商计较了,然后呢?”

    “我带着他与母猫,连夜骑马进京。”

    “那胡商是个大胖子,你带着他骑马,还不给累坏了?”

    “他从未骑过马,害怕得不停叫唤,还呕吐,好多次。”王爷紧皱了眉头。

    柳将军同情一笑,接着问道:“然后呢?”

    “到了京中,离着惠王府,四五里开外,母猫叫唤着,跑了过去,跃上惠王府墙头,叫了半个时辰,墙内响起,小猫的叫声。母猫一跃而下,叼着小猫,窜上墙头,跑回来,跳进胡商怀中,我与胡商,站在道旁等着,过一会儿,来一顶轿子,小猫一声叫唤,轿帘揭开,虞嫔见到小猫,哇得一声,大哭起来。”

    “然后,虞嫔出于感激,带你与胡商到了惠王府?”

    “她很怀疑,可小猫,不肯离开母猫,她只得带着,猫母子,一起回府,母猫不肯,离开胡商,胡商不肯,离开我。”王爷笑笑,“于是,她不得已,让我们,进了惠王府,进去时,一番搜身,进去后,一番盘查,猫是你送的,为了博得好感,我冒充是你,跟她说了,阿锦之事,求她帮忙。她揭穿了我,她说,你是福王吧?你与皇上,有几分像,我只好承认,她痛快答应,当即写了书信。”

    柳将军听罢,半晌没有言语。

    虽然王爷说得云淡风轻,可其中凶险曲折,再加上心中焦灼牵挂,想想也知道那几日,他是如何得煎熬。

    所以短短几日,他才会如此枯瘦憔悴。

    “阿衡,你那几日,吃过饭吗?睡过觉没有?”柳将军忍不住问道。

    “活着就行了。”他说道。

    柳将军叹口气:“你画吧,画好了,我去送给王妃,摁着她头也得让她看完。”

    “不要逼她。”王爷茫然道,“如今的我,于她而言,只是陌生人。”

    柳将军听得愣住,想要安慰他,可又觉得,确实如此。

    呆怔半晌起身道:“你接着画,我走了。”

    他头也不回嗯了一声,柳将军又道:“画画之余,好好吃饭,好好睡觉,就你如今这副模样,我看了都心中生厌,何况王妃。”

    他手下一顿,没有说话,只是摆了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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