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舞花10

    当春风再度吹起湖面涟漪,我开始想出去走走,像正常人那样,渴望生命复苏的气息。

    那次自杀事件,让我昏迷了半年之久。

    我在医院被抢救回来后,一直处于深度昏迷状态,医生说我没有生命危险,但可能永远也醒不过来。

    于是我被家人安顿在这个隐世的豪华疗养院,在这个专供有钱人家的废物等死的地方,我这个丧失意识和行为能力的植物人,被专业的医护人员照料得极为周到。

    然而他们也有力不能及的地方。

    刚醒来的时候,我的生理机能退化得厉害,四肢肌肉几乎萎缩成一层皮,像站起来这么简单的动作,我都做不到。

    经过几个月的康复训练,我的状况大有改观,但依然做不到行动自如。

    不过我那些吹毛求疵的家人对此已经十分满意,光是我醒过来这件事,就已经让骄傲的他们集体登门,向每个医护人员鞠躬致谢。

    他们唯一不满的,是我一如既往要死不活的态度。

    我活了过来,像死了一样。

    整整三个月,我拉紧窗帘关闭房门,把自己囚禁在无止境的黑暗里,就连家人们的探望也避而不见。

    母亲是我唯一会见的人。

    当时我挣扎着醒来,嘴里不停喊着“舞花”,眼角还挂着两行热泪,看起来特别悲伤难过。然而对此我没有一点印象。

    她亲眼目睹这样的场景,所以始终认为我没有活下去的意愿。她每次来看我都会面带微笑,那是她一以贯之的修养,但私底下必然是哭过的,那泛红的眼眶就是铁证。只在极少疏于控制的时刻,她会流露出真情实感,用极度担忧的眼神看我。

    我知道她怕我再度寻死。

    如果说我寻死有点什么意义,那就是穿越到忘忧谷,按照山爷爷和丘离先生的设想,把舞花带到这里来。

    但我没成功,舞花没来。

    当时我那愤怒的父亲被逼无奈,动用了最大的权力,甚至用到不少非法手段,依然没有找到舞花存在于这个世界的任何痕迹。

    所以这场自杀唯一的作用,只证明了我是个弱者,证明了我在“生”这件事上无法胜任。自杀不是出于勇敢,而是因为懦弱。

    一个阳光明媚的清晨,我告诉我那日夜忧心的母亲,我做了个长长的梦,梦里有好多努力挣扎着活下去的生灵,我被他们深深打动,所以决心不再践踏来之不易的生命。

    我向她承诺永远不会再伤害自己。

    她听罢有点喜出望外。

    然而看到我始终要死不死的模样——我一直郁郁寡欢,何况这时的我,比曾经有了更多伤心事,即便假装快乐都做不到——她的欣慰始终掺杂着半信半疑。

    所以病房里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的摄像头从没撤下过。我一直知道,从我醒来的那一刻,他们就加派人手,躲在电子眼后面随时监视我,一旦我有什么动作,他们能在三秒钟之内赶来阻止。

    我不禁苦笑,这真是没必要的事。

    但我不知道怎么说服他们,更没办法让他们信服我在忘忧谷获得的生的决心。

    我已习惯监视下的生活,不过偶尔也想独自透透气。

    宁静的清晨,我熟练操作轮椅下楼。

    在疗养院躺了九个多月,我还是头一次发现,这里洒满阳光的花园,有着极美的花境,石竹、鼠尾草和澳洲米花高低错落,搭配得浑然天成,还是不同层次的淡粉色。

    一排沾着晨露的四季桂,散发出淡淡馨香,我摘下一簇放在鼻尖轻嗅,像舞花那样,把它们吃进肚子里。

    之后又摘了一些,重复刚才的动作。

    如同我感受不到舞花的存在,我体会不到哪怕一丝甜美滋味,唯有无尽苦涩。

    醒来后,每一天每一刻,不论白天黑夜,那只小妖怪耀武扬威指挥我的样子,奇怪的触角,甜美的笑容,舞动的纤细手臂,还有透明的假翅膀,都会活灵活现跃然眼前。

    那段奇妙的经历,如同电影频道的经典影片,在我眼前无限次循环。

    精神科医生开始和我探讨幻象和臆想,他搓着自己滑稽的小胡子,试图让我相信舞花仅仅是个纯粹的梦境,而忘忧谷的一切都是我内在求生欲的抽象表达。

    他说他并不怀疑我活下去的勇气,但却为我选择的方式感到忧心。

    他还说像我这样沉睡太久的人,分不清梦境和现实是常有的事,他又说起弗洛伊德那帮心理学家,然后鼓励我在现实中振作,最后还建议我别把花瓣列入食谱。

    这个戴着愚蠢眼镜的麻瓜,除了否定我和舞花的邂逅,以及满口老掉牙的无用理论,说不出一句好听话,我不会再多花一分钟搭理他。

    我还没糊涂到分不清梦境和现实的地步,我知道舞花真的存在。只是这个有我们存在的世界太过污浊,至纯至洁的舞花来这里会水土不服。

    舞花只活在仙境的山谷里。

    那里除了一只长着触角的小妖怪,和开满鲜花的奇怪植物,没有任何凡尘浊物。

    我曾以为那就是地狱。

    后来才明白,那是我的天堂,没有舞花的地方才是地狱。

    我会在自己的地狱里好好活下去。

    我开始怀念忘忧谷的一草一木,怀念挖地捉虫和除草这些苦力活,我看每一片晨雾,都是舞花的形状。

    疗养院的花园,成了我的康复训练基地。

    每一天,阳光还没从云层中漏出来,我就已经在这里就位。

    除了捉虫技能无处施展,拔草松土我已进化到可以同时进行,浇水的火候我也掌握得娴熟。

    家人以为我疯了,试图阻止。

    一个已然恢复健康结束疗养的人,每天一大早驾车赶来疗养院除草挖地,这种事我做了整整一年,他们理解起来的确有些困难。

    疗养院起初提出支付我劳动报酬,而我的家人则建议他们把我强行赶走,最后不知怎么的,他们竟达成一致,选择了放任自流。

    我猜测,这都仰仗那位愚蠢的精神科医生美言——他说适当的体力劳动有助于心理重建和精神恢复——我在疗养院自发进行的劳工生涯才得以为继。

    我始终不敢相信。

    没有一点预兆,那个我幻想过无数次的女妖怪,就这样轻易出现在眼前。

    我心跳加速,呼吸凝滞,僵在原地,目光一刻也不敢移开,深怕我一旦有所懈怠,她就会顷刻消失不见。

    短发,手套,工装服,园艺剪。

    迥然不同的装扮,但我只需万分之一秒就能认出她来。

    两股暖流从我脸颊涌出滑落。

    我想呼唤她,呼唤她千遍万遍,却又哽咽得说不出话来。

    她正偏着头凝视我,像看一个外星生物,随后绽放礼貌又甜美的笑容。

    “我知道你…”她用我熟悉的声音,但却更为沉静的语气这样说,以此开始我们在二十一世纪重逢的首场对话。

    仅仅如此,我已在心中感激苍天一万遍,命运给予我的馈赠已经足够多。

    我依然笃定,人生来没有意义,却恍然参悟到,人活着的意义,得由自己赋予。

    我再没什么不知足。

    “…苍白的皮肤,枯瘦的身材,”舞花一边狐疑打量我,一边认真猜测,“你就是疗养院那个吃花为生的妖怪?所有人都议论你…”

    这样的描述让我既熟悉又陌生,忘忧谷重逢,这分明是我眼里她的模样,却在这样的机缘下,由她说出来,描述的对象变成了我。

    命运竟能如此神奇。

    我再也按捺不住胸中翻涌的情绪,向她狂奔而去,将她紧紧揽入怀中。

    “舞花,舞花,舞花…”

    我颤抖着唤她的名字,几乎是喜极而泣,“…我就知道,就知道你还活着…”

    我的情绪太过激昂,而她惊恐得拼命挣扎,园艺剪落到地上又弹起,发出的咣当声响让我醒过神来。

    我稍稍松开手臂,她终于把我推开,警觉地后了退几步,并快速捡起园艺剪做出保护性防御姿势。

    她显然被这样的阵仗吓到,但眼里又充满好奇,所以暂时还没逃跑。我猜她可能正在评估我到底是不是坏人。

    我连忙退后,并诚恳解释:“舞花,我是挽风,以你名字命名的挽风…还记得吗?”

    她神色稍稍缓和,依然满眼疑惑:“我们认识吗?”

    “当然认识,几千年前就认识了…”

    她被我认真诚恳却又脱离现实的回答逗笑,终于放松警惕:“我不太懂你们妖怪的礼仪,但我们人类女孩子被陌生男人这样热情拥抱,会感到被冒犯,即便再帅都不行…”

    她的语气非常轻松搞怪。

    我终于确信,她并不记得曾经的一切,一如当时我穿越到忘忧谷的状态。

    没关系,没关系,记忆无关紧要。

    重要的是她还活着,重要的是她来到我的世界,重要的是我们拥有现在和未来。

    “初来乍到,请你原谅!”我忍不住微笑,激动得有点结巴,“我一定努力学习人类礼仪。”

    “好吧,”她看起来已经原谅我,又调侃问道,“那你是什么妖怪?”

    “花妖,你知道,我最爱吃花。”我指了指那片四季桂,“都是被我吃光的…”

    “不可能。”她怀疑地说,“植物不会以同类为食,在食物链中,你应该是比植物更高阶的存在,比如一只昆虫精,像蜜蜂或者蝴蝶之类的。”

    “哈,你的推理没错,其实我是一只蝴蝶精灵。”

    她开朗地笑了笑,决定终止这个玩笑。

    “很高兴认识你,你很幽默,我叫季清雾,”她摘掉手套,向我伸出纤细的右手,“是忘忧园艺馆的园艺师。”

    我介绍自己后对她说:“太好了!我正想聘请一名园艺师重新设计打理家中花园!”

    “你应该很懂植物,可以自己…”

    “不,我需要专业的园艺服务。”

    于是她留给我一张名片,收拾起园艺工具,对我说了再见。

    我捧着这张小小的命运卡片,痴痴地目送她离开,我的每个毛孔都振奋得狂喜呐喊。

    “喂!”她突然回过头来。

    “怎么了,舞花?”

    “你怎么知道我的小名叫舞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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