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舞花03

    舞花水性极好,她在水里的姿态比水母还优雅。

    她把我从温泉池里拽上来,一把扔到池边。

    我湿漉漉呆愣在原地,而她正小心翼翼抚摸头顶的触角,我惊讶于她的淡定自若。

    尽管二十一世纪的男青年对女性身体构造倒背如流,但我还是无法忍受她以不穿衣服的状态出现,最窒息的是,她从始至终都很自然,根本不在乎我是否看到她的身体,仿佛我们处于人猿刚站立行走的时代,全身裸露是常态,而穿上衣服的人,反倒应该感到羞耻。

    我慌忙捡起她的衣服扔过去。

    这女妖怪心情不大美丽,很不情愿才把衣服穿上。

    我猜她之所以不爽,仅仅因为温泉时光被搅扰,绝不是一个人类男性看光了她的身体。

    “你究竟有没有性别意识?干嘛脱衣服!”

    “哼!你是什么歪理!”女妖怪倒是比我更生气,“泡温泉当然要脱衣服!我上一条裙子,就是被汤泉泡坏的。”

    这…可真让人头大…

    “我是说,干嘛在我面前脱衣服?我是个男人。”

    尽管肉身已经死了,只剩个灵魂。但终究还是个男人。

    “我当然知道你是男人,半妖学塾开学先生就讲过,妖怪精灵大多没有性别,但幻化人形却会变成不同的性别,有的变成男人,有的变成女人,而我就是女人。”

    她在说什么?半妖学塾?专门教授他们如何当个好妖怪?像二十一世纪遍地都有的学校?

    算了,我不想知道。

    “那你没学过人类男女有别?”我再次强调,“一般情况下,女人不能在男人面前脱光衣服。”

    这好像触及到舞花的盲区,她惊异道:“还有这种奇怪事,为什么啊?”

    我深深吸一口气,只觉气道刺啦啦地难受:“你幻化人形这么多年,难道没人给你讲过?”

    女妖怪撅着嘴巴气鼓鼓辩解:“除了半妖学塾的先生,你是我接触的第一个人类。先生也只是半个人类,他的另一半是狐妖。而且学塾又不是什么都讲。你说一般情况不能脱光衣服,那什么情况可以脱?”

    我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些艳情画面。

    在舞花纯真无邪的眼神对比下,我的那些思想显得尤其龌龊不堪。

    我突然很抓狂,原来恼羞成怒的人一直是我:“不能脱就是不能脱,你照做就是!”

    这下女妖怪也生气了,又开始用那套欠缺威慑力的吃人理论吓唬我…

    “你这么凶,我要吃了你!”

    我突然笑出来,察觉到自己的行为多么讽刺好笑。

    我这个厌倦自己、厌倦人类、厌倦所有的二十一世纪的自杀者,居然在给一只不明时代的妖怪灌输那个我已然厌倦的世界里的身体裸露羞耻观…

    以动物界的眼光,不着寸缕才是常态,光溜溜地坦诚相见是再平常不过的事。

    舞花并没什么需要我纠正,相反,需要纠正的人是我。

    我这个莫名闯入她领地的外来客,居然试图规训这个原住民以我的规则行事。

    这行为好比闯进狗舍的猪,非逼着狗学猪叫。

    “以后别在我面前脱衣服就行,其余你随便。”我语气缓和下来,妥协地请求她,“在我原本生活的地方,被别人看到裸露的身体,女孩子会觉得被冒犯…”

    “咦,可我并不觉得被冒犯。”

    她神色炯炯,似乎更好奇了,她显然不满足于这个回答,且并不打算就此作罢。

    我多少有些失望,水仙花粉对她的作用并不大,甚至不到十二个小时。

    倘若我找到的是曼陀罗花粉,她就会在这个春日提前进入冬眠,今晚这种尴尬事也不会发生。

    而这还意味着,我被她奴役的生活,短时间内望不到尽头。

    女妖怪紧紧跟在我身后,还在吧嗒吧嗒追根究底:“告诉我嘛,到底什么情况,我可以在你面前脱衣服?”

    “不知道,”我既没心情给这女妖怪科普儿童生理知识,也没想法给她上成人生殖课,“你不是上过那什么半妖学塾?先生没教过?”

    “我的确上过。”

    蝴蝶精一脸骄傲,我猜在她们妖怪界,能去半妖学塾接受教育,是件极为光荣的事。

    但她的神情随即转为忧伤,“但我只在那里待了三天,就回来了。”

    “为什么?”

    “因为…因为…”这女妖精低着头眼神闪烁,“因为我很聪明,提前学完了…”

    她显然在说谎。

    除了人类,其他动物的谎言都拙劣到一秒就能看穿。舞花这个资历尚浅的女妖怪,更是不善此道。

    我一点没给她面子:“不是这个原因,你在掩盖真相,你说谎的样子漏洞百出。”

    这下轮到她恼羞成怒,她扬起两只手就在我背上捶打,这蝴蝶精看着瘦瘦的,其实力气不小,拳头砸在背上,痛得我头晕眼花。

    我快步往前,她的拳头落了空,脚下没踩稳,一下子摔了下去。

    我回头的时候,她刚好从地上爬起来。

    接下来,在莹亮的月光下,极为震惊的一幕出现在我面前。

    我能听到自己声音里蕴含了多少匪夷所思:“舞花,你的触角…掉了…”

    “你不准看!”

    舞花气急败坏冲我大叫,慌忙从地上捡起她的触角,像女孩子戴发箍似的,把触角归回原位…

    所以在蝴蝶精的世界里,触角掉了被人看到,就差不多等于人类女孩子身体被看光那么严重?

    这女妖怪的反应太过强烈,几乎要哭出来。因为我从未见过妖怪哭泣,所以带着几分好奇盯着她看。

    我越看她,她越紧张,还显露出羞愧难当的神色。

    莫非被人看到触角掉了,是比我猜想的情况还要严重的事?

    如果是这样,我还真有点抱歉。但不知怎么的,我突然有点想笑。

    “我不是故意看的,”我诚恳向她道歉,“我以为你的触角是长在头顶,没想到是戴上去的…”

    她听了我的话,僵硬地瘫坐在地上,眼里满是慌乱地看我,仿佛一个犯错的小孩,惧怕着老师即将公布的严厉判决。

    “所以你到底是什么品种的蝴蝶?”我侧过身不看她,给她足够的社交空间,并试图缓和紧张气氛,“你果然很特别,至少我从未见过没有触角的蝴蝶。”

    她却哇哇哭出来,哭完了说:“我…我也不知道…”

    我不确定她是不是真哭,因为她并没流眼泪,但她看起来的确很伤心。

    “怎么会这样?”我故作轻松地问,实际很紧张,因为我害怕女孩子在我面前哭,哄女孩子也很不在行,“我以前跟着教授…不对,是很博学的先生,见过各种各样的蝴蝶,要不你现出原形让我看看,我帮你确认你是什么品种的蝴蝶。怎么样?”

    我是真心想为她提供帮助,但她却更难过了。

    “我没办法现出原形…呜…半妖学塾的妖怪精灵都可以,只有我不行…”

    还有这种事?怕不是她道行太浅吧?不对,能幻化人形的妖怪,没有道行太浅一说。

    “那你变成人之前是什么样的,描述给我听听,或者画给我看看呢?”

    她更难过了,连肩膀都垮了下来:“在那之前,只有白茫茫的一片,其余什么也没有,我什么都不记得…”

    “所以你对自己的真身并不清楚,甚至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妖怪?”

    她不说话,委屈得不行。

    “所以你被半妖学塾赶出来,是这个原因?”

    她的眼神让我确定自己说中了。

    她突然发出呜呜呜的声音,像个被妈妈抛弃的无助小孩。

    舞花情绪平复后后告诉我,她成妖化形后,山爷爷送她去半妖学塾求学。

    有那么多同类,她非常快乐,可这快乐只持续了两天半。

    半妖学塾有一项惯例,就是将新来的妖怪分门别类,根据不同的类别,教授不同的知识和技能。而给妖怪分类的法器根本无法判断舞花的真身,就连丘离先生亲自探看,也是一无所获。

    所以来路不明的舞花,成了妖怪中的妖怪,迅速被大家排挤,被赶了出来…

    我明白了来龙去脉,对她生出几分同情。

    “那你为什么说自己的蝴蝶精?”

    “因为…因为半妖学塾里,有一只非常漂亮的蝴蝶精,头上长着两个可爱的触角。所有妖怪都喜欢她,丘离先生也很关爱她,就连山爷爷见到她,都夸她是最美的蝴蝶精…我…我很羡慕她…然后山爷爷就送了我两个触角,我可开心坏了。山爷爷告诉我,如果以后有妖怪问我真身,就说我是蝴蝶精灵…”

    “原来这样…你也很漂亮,不必羡慕别的妖怪…”

    我真心夸赞她,以我那个时代的审美,她的确算得上女孩子里的佼佼者。

    “可是…蝴蝶精灵的触角是长在头上的,而我是戴上去的,我根本不是漂亮的蝴蝶精灵…呜呜呜…我连自己是什么都不知道…呜呜呜…”

    我为她感到难过,当然也为自己。

    我来自一个上层家庭,父亲是政府高级官员,母亲专攻学术,在知名大学任教,爷爷和外公在商界都举足轻重,而我从很小就被寄予厚望。

    从小到大,只要是人力能及的要求,但凡我提出,长辈就能很快满足我。

    我从不期待圣诞老人,因为家里的长辈随时都能实现我的梦想。而且他们无论哪一个,都比圣诞老人更高效。

    因为我从小就能能拿满分考卷,得竞赛头奖,获体育冠军,只要我参与,就一定是最好的那个。

    在别人眼里,我出生就过着的生活,是世上百分之九十九的人一直幻想却无法实现的生活。

    但我并不快乐,我所拥有的一切,都无法使我感到满足,我找不到活着的意义。

    一天、一百天、一千天,对于我而言,没有什么不同,根本不具备任何价值。

    我厌恶人类,更厌恶自己,我不知道自己这样算什么。

    而舞花则相反,她修炼百年千年,只为了幻化人形,感受人间的一切。

    我并不理解妖怪对幻化人形的执着,但理解舞花没有自我认同的困惑。

    当我跳出那个人生,以局外人的姿态审视,仿佛看得更加清楚,我二十四年来,一直想要寻找的,也不过是自我认同罢了。

    但我并没找到,所以最后选择了结束生命。

    “知道自己的真身是什么,就能让你开心吗?”

    她回答:“当然了,那是我唯一的愿望。”

    “舞花,”我半蹲着,以万分确信的语气承诺道,“我会帮你查出自己的真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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