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秋尔方才与他胡侃这么久,便是在偷摸调息,让灵力抚过心口镇符,以便此时再掀开符纸一角。
千秋尔没有退路,除了她,没人能斗得过这曾经飞升,又在人间修炼千年的罪仙。段凌霄虽有魔相令,可他若要对付罪仙,必须调用同品级的魔气,如此汹涌的魔气上身,纵然他当时承受得住,魔气散去后只怕也是一具白骨了。
而以段凌霄的脾气来看,他可能宁做白骨也不退缩,因此千秋尔只得把他先困住。
“唉,千秋尔,又得麻烦你啦。”千秋尔拍拍心口。
火焰罪仙看她这动作,眸光一颤:“你莫不是真的还要开镇符……”
话音未落,就见岩石上的断腿女子缓慢起身,青丝飞扬,澎湃威压向四面八方散去,压得火海高墙气焰陡低,弯腰不起。
“你是真不把天谴看在眼里啊!”火焰震惊,抬头见晴日骤变,黑压压的乌云挤满天际,有闷雷轰隆作响,一声声震人心房。
千秋尔才站起身,便觉四肢百骸痛苦难当,可她握拳咬牙,硬是生生站住,瞄了眼即将劈下的天雷,大喝一声,直冲火焰而去。
“你想让我与你同担天谴?我可不愿!”火焰闪身一躲,他就要看她被天雷劈死,他再直接取她仙骨不是很好?
谁知他才闪躲,那原本身在面前的千秋尔,却不知怎的,忽来到他身后,抱住了他,与此同时,轰隆一声,天雷滚下。
天雷即将劈身时,三丈远外的小金铃悬空,忽然一抖,出现了个黄衣女子。而那道天雷,也成功劈向火焰。
“啊——!”火焰哇哇乱叫,现出原型。
是个面容三十上下的男人,头顶金红的火苗乱舞,上身衣衫被天雷一劈成灰,赤裸胸膛,只剩下身穿了条黑裤。
“你要死!”男人怒骂。
千秋尔疾奔过去,素手一挥,六只铃铛各自散去,喊道:“小心,又来了!”
话落,乌云深处雷声隆隆,青紫闪电破空而下。这次同时落下数道雷电,千秋尔一息间竟连换六个方位,愣是疾速的闪电都追不上她,最后一颗铃铛落在火焰头顶,她踩着铃铛凌空出现,等火焰发现她行踪抬头时,数道雷电齐齐而来,朝他兜头劈下。
“啊啊啊——!”这次,火焰连声惨叫,浑身青紫闪电犹如波浪,在皮肤上接连翻涌。
千秋尔等他皮肤电流稍微退去,五指成爪直刺胸膛。
“你还想杀我?!”火焰本是抱头痉挛,却反应迅疾握住她手腕,面庞扭曲怒吼,“你让老子替你挡天谴,你还想杀老子?”
“你作恶多端,我替天行道,有何不对?”千秋尔手腕内转,同时左掌横推,挣开他的桎梏,又身形一闪,踩着铃铛来到他后颈,劈掌而下。
火焰低头前跃,躲开这招,反身怒视而来,眼中隐隐泛红,竟有两分兴奋:“好啊好啊,老子在此沉寂千年,也很久没打过痛快仗了,你倒是血性不要命,行呀,那我就来与你玩玩命!”
言罢,双手快速捏诀,残影飘忽。
千秋尔面色一变。
下一刻,滚烫的威压席卷天地,围绕两人的火海又高出十丈,乌黑的天际低垂,雷声翻滚如海。
举世罕见的罪仙对峙。
更罕见的,是二人还一同轻视天谴,黑云里的雷电几乎沉甸甸兜不住,搅滚数声,竟是直接如倾盆大雨,劈头砸落。
“啊哈哈哈!”火焰放声大笑,“这下,你能往哪里逃呢?”
漫天满地的青紫雷电瓢泼而下,小铃铛的瞬闪移位已毫无意义,因为,无一处不是雷电所在。
千秋尔站在岩石上,被雷电劈得浑身痉挛,口喷鲜血,而对面的火焰亦是狼狈不堪,面如金纸,他抹了抹嘴角鲜血,邪狞一笑:
“我当初飞升,便是因为喜欢挑战高手,而被贬下凡,也是因此。我控制不住想与人挑战,一失手,打死了个有背景的仙官。”
“你既然能被贬,那说明犯了不比我低的罪孽,真是有意思。”火焰眼神玩味,“愿不愿意在死之前,与我说说,你究竟犯了何事?”
千秋尔此时已明白这人就是个疯子,若是就此住手收起镇符,只怕他会趁机杀了自己,若是不收手,只怕自己真要被天雷劈死,因此,须得尽快顶着天雷杀死他。
“去死!”千秋尔双手捏着铃铛,直冲而去。
火焰双掌腾起火苗,眼眸发亮迎去。
两个调动了昔年仙人修为的家伙,在漫天雷电暴雨中,打得难舍难分,身形闪动快速无敌,而每每对方的招式并没落下,却已被天雷打得浑身寒颤了。
越是濒死,越是不怕,火焰打得越发畅快尽兴,竟在让人毛骨悚然的雷电中仰头大笑,紧追着与千秋尔过招,不停狂喊:“一起死,一起死吧!”
“自己去死吧!”千秋尔从他一招火海中腾空,脚踩火焰,三枚铃铛如箭射去。
火焰翻空避过,落地时双眼直勾勾看她,忽然大喊:“我喜欢你!”
千秋尔怔了怔,接住飞回的铃铛,抬手再次甩去:“……你爷爷的,比我还变.态!”
火焰大笑,双手交握,掌心再分开时,握住一柄魁梧火刀,直冲千秋尔砍来。
千秋尔感到那凌厉杀气,明白这家伙是打算一招取命了,再看他那可谓癫狂的双眼,不由后背发凉,心中默念:老天爷啊,我这可是帮你除一变.态,你可得偏爱我些。
千秋尔抬起手,十二铃铛破空,串连成剑。她紧握铃铛长剑,迎着火焰的大刀劈去。
眼见两人这一雷霆之招即将对上,空中却落下一支金杆长笔,笔尖轻动,压住这两团对峙的骇人威压。
“判官笔……”千秋尔轻喃。
“你二人好大的胆子。”一只冷白修长的手从眼前划过,那判官笔飞来,笔身圆环套入来人指尖,他声如寒泉,“无视镇符,忤逆封印,堂而皇之在下界比试。”
火焰被贬下凡时,在任的判官并非这位,此刻看这人面庞年轻,加之自己正值酣战,竟有了些不满:“与你何干……”
话音未落,肃灭凌空绘符,笔尖灵光流动,转眼凝出两张符纹,他袖袍一挥,灵光符纹推入二人胸口,这两个能忍受雷劈的家伙,竟皆是痛得嘶声大喊。
满地的岩浆疾速回退,大部分火海缩回火山,千秋尔直接痛晕过去,从半空坠落。
肃灭悬空而立,淡漠看着她急速摔落,似乎无动于衷,而在她即将落地时,身影一闪,已稳稳接入怀。
他垂眼看怀中的姑娘,面色冷静,双眼无波,片刻后,迈步向前。
地面残留来不及收回的一团团火焰,他并不将此看在眼里,只平静朝前,穿过火海。
火海外,陆歧真与段凌霄在金鼎内焦头烂额,两人各使其法抬起金鼎,又不敢用武力强攻,生怕攻击了本命法器,连带千秋尔也受伤,一时束手无策。
忙活好久,许是千秋尔灵力不稳,竟叫两人齐力抬起一条缝隙,只可惜人无法钻出,但能朝外看些情况,只见火海冲天,扑面的热浪席卷而来,却看不清火焰里的情况。
忽然,两人同时感到金鼎变轻,大喜之下,又悚然惊恐,对视一眼。
——金鼎不再约束二人,要么是主人收回法力,要么是主人遇难。
两人掀开金鼎,直奔火海而去,却见一人从火海缓步走出,秀淡出尘,矜严冷傲,怀中正抱着千秋尔。
他眉宇不怒自威,却又让人觉出几分庄重的悲悯,二人对上那双苍凉的琥珀眼眸,竟是当场愣住,等再反应过来时,他已翩然来到身前。
肃灭扫了眼两个男人,径直走向陆歧真,双臂一伸,把千秋尔递去,随即一弹指,那笼罩火山脚下的无形结界散去,喧哗声自外响起。
原来不知何时,花田外聚集了全族百姓,她们皆被漫天雷声惊扰而来,却发现此处设有强悍结界。
陆歧真抱住千秋尔,担忧地摸了摸她脸庞,看见走去族长英启身前的肃灭,心里不断的猜疑如鼓声雷动。
这个男人是谁,又为何会把千秋尔准确交给他?
两人分明从没见过面,而且……他是为何能从火海里全身而退的?这人的气度清绝,看着也不像方才祸害三人的火焰啊。
陆歧真虽然满腹疑虑,但还是先行离开,带千秋尔回去疗伤。
千秋尔这一伤,又是昏迷三日不醒。陆歧真日夜不离照看,听段凌霄打探消息回来,得知那日出现的神秘男子,正与族长商讨火山封印之事,说那其中居住了一位修行邪术的坏天师。
“他也是一名天师么?”陆歧真替千秋尔擦拭手心,皱眉问道。
段凌霄看着他细致的动作,淡淡道:“应该是的,我看他还掏出了二品天师的玉佩。”
“……”陆歧真沉默,他总觉着这人的身份不简单。至少修为,不止二品。
当晚,陆歧真替千秋尔洗漱完,推门而出,却见院中站了个挺拔的背影。月色下,男人仰头凝望墙外橙红饱满的柿子树,面如寒玉,凛若霜雪,眸中的情绪难以分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