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中

    什么柴朗?还虎豹呢,不见不见。

    路悠悠保持着临界值内的清醒,酒杯一举,“谢谢您的礼物。我还有事,有机会再见。”

    接收到信号,曲项赶紧过来接她的班。交际小能手把人挡到身后,“路总,白姐说跟您还有事要谈,您快去吧。柴总监,您今天送的东西价值不菲呢,我看……”

    她把人拦下来,路悠悠才离开这个位置。她喝酒不上脸,而且代谢得快,比起曲项给她找的托词也就是和她关系最好的客户白姐找她,她现在更想去卫生间。

    解决好,从里面走出来,洗干净手,一抬头,路悠悠在公共洗手区域,看到了镜子里的路鸣。

    路鸣?

    镜中的路鸣穿着深灰色西装,领带一丝不苟地系在领子下方,那双含着担忧的眼睛此刻正紧紧盯着她。

    警觉起来,“你怎么来了?”她听见自己的声音比想象中的要尖锐。

    她分明没有跟家里的其他人提过晚上还有一场生日会,距离结束还早,她还要回去,直到散场。

    这位不速之客,又想做什么?

    “再喝你就醉了。”路鸣一口断定。他的语气不容置疑,仿佛她还是那个需要他照顾的小女孩。

    避重就轻,酒精和连日来积压的情绪像火山一样爆发,她语气很冲,“我问你怎么来这的!我没跟你说过这里的事,连地址都没透漏过。老实交代,别想着骗我。”

    路鸣眼中的光亮暗了下来,“我下午问的曲项。”他的声音低沉,“再说了,从去年开始,每次你过生日都要跟他们应酬,我都知道。”

    “既然知道这种聚会对我有多重要,你就让我省点心。”路悠悠迈开步子就要走。

    路鸣跟过来,一把拉住她的手腕,力道大得让金镯子变了形,金属边缘陷入她的皮肤,手腕也被钳制住,抽不出来。

    “你又怎么了?”镯子的变形处硌到了她的皮肉,预感到不妙,路悠悠想把镯子从他手里“抢救”回来,“放手,不然我就跟你动手了。”

    “不放。弄坏了我再给你买,买十个八个一百个!”

    “你说得好听。有我这一个金贵吗?我让你放手!”路悠悠的忍耐随着酒精的催化已经达到了顶峰,忍不住爆发出来,另一只自由的手顺势抬起来就开始推搡路鸣,用力很大,是下了狠劲儿的。

    “谁让你来的?我什么都没说,就是不想让你和家里人知道,明白吗?我在忙,我还有事你不清楚吗路鸣?放开!”

    路鸣抓住她的另一只手,制住她,硬生生扛住路悠悠双脚并用开始踢他,山一样站着,纹丝不动,“我是你哥!连哥都不叫了,没大没小的丫头。”

    这句话像引燃了导火索。路悠悠突然抬起两人纠缠的手,像小时候两兄妹闹脾气一样,将路鸣裸露的手腕送到嘴边,狠狠咬了下去。

    她没留余地,下了死口。

    “你咬吧。什么时候解气,什么时候停。”

    路悠悠没松口,直到舌尖尝到了一丝血的咸腥味道,她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已经把人咬出血了,缓缓移开。

    愧疚感刚涌上来就被她压下,是他先过界的。

    “流血了…”镜子里的她喃喃自语。

    面不改色,路鸣非但不恼,反而选择了放开她的手。在她愣怔的间隙,凑到眼前,轻柔地为她抹去粘在嘴角的血迹。

    “是你的口红。”他撒谎。

    “我们聊聊吧。”路悠悠说,但看了看这里,显然不是一个说话的好地方。

    他们找了个无人的储物间,狭小的空间里堆满婚庆用品,空气中漂浮着塑料和灰尘的味道。路鸣关上门,靠在墙上,手臂上的伤口还在渗血,旧伤未愈,又添新伤,但他似乎感觉不到疼痛。

    “你想聊什么?”路鸣问。

    她动了动酸痛的手腕,直入主题,“你到底要做到什么程度才愿意收手?我找个对象,你各种挑人家的刺;我在这应酬,你非拦着我不让我走。路鸣,你最近很奇怪。”

    眼睛一下就睁大了,路鸣反驳,“你就是这么想我的?悠悠,我那是担心你。”

    “可你问过我没有?你都没问过我愿不愿意。再说了,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哪里还用得着让你担心?”

    路鸣一副被伤透了心的样子,继续为自己辩驳,“难道非要等到你受情伤了,我才能站出来说,别伤害我的妹妹?难道非要让里面的死老头把你灌醉了占你的便宜,我才能站出来让他有多远滚多远?”

    仰着头舒气,缓解了一下情绪,路悠悠突然笑了,比哭还难看,“我觉得有一件事特别可笑。不管是你,还是爸妈,我谁都说服不了。你们把你们所以为的好理所应当的强加给我,但是从来不问我愿不愿意。”

    “我真的是为你好。你是我的妹妹,我最亲近的人,从小到大,我几乎把所有我能付出的都给了你…”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脑海中蓦地冒上来一个念头。

    他认为他把他的所有都给了路悠悠,这太重了,她承受不起。

    她也不想看到路鸣再这样下去,这种口气仿佛只是为了路悠悠而活。这怎么能,他应该为了自己才行,应该对自己更好。

    更何况他们其实没有血缘关系,她早就知道了却还瞒着。现在,她觉得自己像个享受着别人的好的“诈骗犯”,不说出口让她觉得罪恶加身和难以忍受。

    倘若之前离说出口就差一点勇气,那现在酒精的驱使全都补给了她。

    “哥。”路悠悠打断他,“其实回老家那次,我还看到了一些东西。”

    察觉到路悠悠十分不忍的面色,路鸣陷入了沉默。

    “我现在才提这个,不是为了和你撇清关系,也不是因为我不想再跟你好了。我只是希望你要对自己更好一点,去过你自己的人生,最起码不能像你说的那样把所有都给我。”

    “哥,我看到了你的收养证明。手续很全套,不会有假。”

    先是沉默,然后路鸣颓然地倚靠着墙,木偶人一样滑坐在地,神色难辨。

    “不…我不信…”

    路悠悠的心揪成一团。原来这些年他都不知道吗?不忍心看他这副失魂落魄的模样,她走向他,高跟鞋在木地板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这身长裙和脚上的高跟鞋成为了她为路鸣屈膝的阻碍,或者还有些更难以言说的东西,她俯视坐在地上的人。

    “哥,你永远是我的‘亲哥’,这一点不会变,我依然敬重你,像对待自己的孩子一样对待诺诺。你再缓缓,我就送你出去,你早点回家,或者…想去哪儿都行。”

    她暗示他可以去找亲生父母,如果他想的话。

    “我不会走。”

    这个角度路悠悠看不到他的视线和表情,所以他可以放肆地盯着路悠悠纤细修长的小腿,但语气又是极其悲伤和委屈,“我还是路家人,是你哥,是爸妈的儿子。我就在这里等你。等宴会结束以后,你就来找我好吗?我心里很难受,我想你陪我,和我待在一起说说话。”

    起先,路悠悠是犹豫的,但是看到路鸣手臂上的伤口,到底还是心软了,“可以。但我有条件。你跟我保证,在你干涉我和孟垣的事情之前,先经过我的同意。”

    路鸣抬头看她,眼窝和眼皮堆出很深的褶皱,眼圈微微发红,“我,我保证。”

    “不用非在这里等,你要是消化好情绪了就去里面,找个地方坐。我就不跟他们介绍你了,免得你还要为我费心。”

    留下这段话,路悠悠打开门走了出去。

    门关上的瞬间,路鸣的表情变了。

    他缓缓站起身,拍了拍西装上薄薄一层的灰尘,从口袋里掏出手帕,漫不经心地擦拭手臂上的血迹。

    储物间的角落立着一面镜子,只要侧身就可以看到自己的表情,路鸣看着镜中人,嘴角勾起一个几不可见的弧度。

    傻妹妹,那天之前,这个家里不知道这件事的只有你啊。

    演戏,显然他还不太擅长,所以演不出想要的震惊来,只能用上自己的肢体动作来掩饰。直到刚才,他突然想到,对路悠悠示弱也许比阻挠他们在一起有用。

    路悠悠回到宴会厅,悠扬的音乐声伴着嘈杂的谈笑声。她吸了一口气,挺直脊背,脸上重新挂上那种经过精心计算的社交微笑。

    手腕处被路鸣捏变形的金镯子硌得生疼,腱鞘炎隐约有再次冒出来的势头,她不着痕迹地把镯子摘下,收进了包里,顺带摸索着摸出一粒止痛药,含进了嘴里,咬碎,吞下。

    “路总!”一道清亮的女声穿透嘈杂。

    白瑾,处在摄影类行业的最顶端,业内尊称白姐,她正站在香槟塔旁朝她招手。这位四十五岁的女企业家今天穿了件剪裁利落的藏青色旗袍,金色的短发像一顶王冠般衬托着她轮廓分明的脸庞。

    “白姐。”路悠悠快步走过去,亲昵地换了称呼。白瑾是她创业初期遇到的第一个大客户,八年来从单纯的客户变成了亦师亦友的存在。

    “眼看着都三十一了,刚认识你的时候,你才刚大学毕业不久,见着我就一个劲儿地姐姐姐姐得叫,叫得可甜了,生怕我不给你机会。”

    “是啊,又长了一岁,哪有您看上去年轻,说是跟我同龄还差不多。我这匹千里马,也是遇上我的伯乐了,”

    “就属你嘴甜。”

    不论公事私事,两人都相谈甚欢,默契地点到为止。场上地位最高的两个人坐在一起,大家都很有分寸,不敢再来打扰。

    主持着切了场上的大蛋糕分吃,各自谈好各自的生意,十点过一刻,宴会也就进行得差不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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