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路悠悠的身心被家人保护得很好,这些年,家人也都很健康,她没有经历过痛彻心扉的生离死别,只是在影视剧中看到过别人的痛苦。
这让她再一次感受到了生命无常,不是所有人的寿命最终值都是一百岁,有的人在幼年就可能夭折,有的人会突发意外,像这个外卖员一样悲惨地死在路上,甚至上一秒,他还在跟追尾他的人对骂,生命鲜活…
上午还能见的陌生人,却再也没能联系上,这不免让路悠悠陷入了某种不知名的绝望当中。
路悠悠不死心地再次拨打对方的电话时,是第二天的九点,她像是存着最后一丝侥幸一样想要确认这个人的下落,她不再希望这个人为她做任何事,只希望他能好好活着。
然而对方的手机仍然处于关机失联状态,如果新闻里面的人真的是他,说不定他的手机已经在事故中被碾碎,如同人类脆弱不堪的生命。
她没有去上班,只是把自己锁在房间里。
路鸣来敲门,她不应。
孟垣来敲门,她强忍着心中煎熬开了门。结果路鸣也站在旁边,神色莫辨地看着她。
“发生什么事了?”孟垣问。
“你看到昨天的新闻了吗?”路悠悠现在也不想去管路鸣听到这件事会怎么想了,她急需一些旁人的有力观点来给她一些精神慰藉,不然她恐怕会陷入深深的自责当中。
“有一个外卖员出了车祸,当场死亡。那个人有可能就是来给我们送肉和菜的,明明我见到他的时候都还好好的,结果才过了十几分钟,他就出了意外。”
路鸣没有说话。
“我们都不在场,所以无能为力。即使我们在场,恐怕也只能见证着生命消逝。他不是因为你才死的…你不要…”
后面的话一句都听不清了,路悠悠感觉到无比惊恐,他不是因为“我”才死的吗?
如果“我”没有拜托他送上这一趟货物,如果他没有走这条路,那是不是就不会发生这种事,是不是他也就不会死?死得这样面目全非,恐怕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他连最后一句话都没能说出来,死神勾勾手,顷刻间就能把人带走…
路悠悠痛苦地捂住自己的心口,发出了一声疑问,“他不是因为我才死的吗?”
“不是。”路鸣突然出声,语气坚定,“路线是他自己选的,跟你没有关系。”
一颗颗泪珠砸了下来,“目的地是我让他去的,是我。”
言外之意是,间接导致他死去的人是她。
孟垣看路悠悠如此自责,忍不住想要安慰她,“不是你的错,别哭了…”
他的话音落,路鸣的手抬了起来,他看路悠悠情绪崩溃,把人揽进怀里,轻抚后背,轻声安慰,“他们本来就要到处去送货,未必就会直接去给你送东西。现在路上情况复杂,这只是一场意外的交通事故,没发生在昨天,也有可能是在今天。”
“再说了,你怎么就能确定那个人就是给你送外卖的人。别自责了,我去给你打听打听,万一不是这个人呢,看你这么难受,哥心疼。”
脑海中闪过一帧一帧视频里的画面,尽管打了马赛克,但仍然令人感到惊心动魄,无论这个人是谁,他的死都让路悠悠感到心痛,死得不是那个人当然更好,但路悠悠觉得没有人该死,更何况现在路悠悠像是被打上了一块紧实的心结,实在无法解开。
她挣脱路鸣,“不用问了,我要出去走走。孟垣,我送你回去吧。”
这场博弈或许有了赢家,无关之人却为此付出了生命这样沉重的代价。
路鸣说得再多也没能拦下路悠悠,他只能眼看着路悠悠和孟垣一起上了车,离开了这里。
为他人做嫁衣这种事做得多了,连他自己都忍不住怀疑人生,他是为了把人留在身边才这么做的,现实却是把人越“推”越远了。
不过既然已经迈过了那条“红色警戒线”,他就不怕再来一次。
接下来的两个月时间里,气温回升,夏天已经来到了半程,路悠悠尽心尽力地照顾着孟垣,孟垣也在她的悉心照顾下已经恢复到能够正常行走的状态。
只是偶尔,身体健康的路悠悠会麻木地发呆。
尽管路鸣很早就传来了消息,说出车祸的人是另一个名字,她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难道死的是另一个人就值得“谢天谢地”了吗?死的是谁都很难不让人觉得难过…
毁掉的金镯子尚且能够复原戴回到手腕上,死去的人却再也回不来。
如孟垣所说,同居的这段日子,没有路悠悠真正的心甘情愿,他就连牵一牵她的手都会先问上一句。
至于路悠悠把金镯子拿去复原成原本的样子,他也没有过多地去问,只是问了需不需要他帮忙。
后来的拍摄地选在了一处景区,绣球花开得正盛,花开或粉或紫,把外景里的孟垣衬得更像是拍杂志的模特。
工作中除了张倾失足掉进旁边的湖水里,挣扎间被孟垣、路悠悠和曲项三人合力下水捞上来,几个人一下变成了“落汤鸡”的造型,补救以后,基本算是顺利完成。
不过,路悠悠记得张倾在简历里描述,她大学时曾获得过游泳比赛的亚军,只是看着她死死抱着怀里进水的相机,听她承诺会进行赔偿,路悠悠实在是不忍心再去苛责她。
此时,他们正在小区里遛弯,花开正艳,正是这样绚丽多彩的颜色,给夏天增添了更加丰富的色彩。
“最近公司的事情忙吗?”孟垣状似无意地问她。
“还好,很多项目都已经顺利谈下来了,新的一轮周期就交给项目负责人来做,我可以清闲清闲。你的书是不是也快要写完了。《致明天》的销量也不错,看来我们都在往更好的方向发展啊。”
他突然问,“还记得我们在一起之前的约定吗?”
两个人对视,路悠悠忽然眼前一亮,和他说出了同一个地方:
“去山里。”“去山里!”
相视一笑,两个人接下来就开始做规划,先把呦呦送到向天歌那里托他照顾,再定好行程和地点。
向天歌抱着肥硕的橘猫干巴巴地说,“你爸妈出去度蜜月了,好心的叔叔带你几天。幸好你叔我可并不孤单寂寞。”
一拍屁股,“别看了,走啦。”
据说听鹿鸣的最佳时节是秋季,而且去到国外体验感更加,路悠悠和孟垣索性把这件事先搁置,毕竟他们已经从春天走到了夏天,就不怕不能走到秋天和冬天。
一年四季都看遍,再周而复始地体验人生。
这一次的目的地是:故乡。
从S市回到北方,一千多公里,显然不太适合开车自驾,还是选择了飞机,6个小时就到了。
到的时候是个云霞烂漫的黄昏,路悠悠恍然又回到了长白山上的黄昏,心底的名字现在可以轻声呼唤,记忆里的背影也逐渐被孟垣的音容笑貌而替代。
这里的气温和空气湿度都相对较低,可以度过一个舒适的夏天。
孟垣在这里的家已经卖了出去,所以路悠悠带他回了自己的家——颐和家园,20号楼201。
这个承载了她青春记忆的地方,再次迎来了她生命中至关重要的人物。
这次来,她还特意带上了钥匙以备不时之需,这就用上了,他们一起打扫房间,一起往冰箱里添置食材和饮品,把这里打造成了第二个宜居场所。
这个最熟悉又逐渐变得陌生的地方,让路悠悠再次体验到了归属感,晚上不想动手做饭了,就一起去外面的烧烤店里撸串,原本除了应酬之外滴酒不沾的路悠悠,这一次破天荒地配上了几瓶啤酒来助兴。
她喝酒,孟垣喝白水,美其名曰:要是喝醉了还能把她带回去。
结果一直喝到了九点多,也许是身边有可以信任的人,路悠悠就真的放下一切束缚把自己灌了个不醉不归。
她伏在孟垣的背上,安静地呼气吸气,不说一句话,好在只住2层,不然展示孟垣真正实力的时候恐怕就要到了,毕竟背着一个人上楼,还是挺费力气的,但是见他大气都不喘,路悠悠觉得挺新奇:
“我重不重?”她问。
“不重。”孟垣背着她上楼,一步一步,走得扎扎实实,“你的身高数据是一七二,一百斤的体重已经很轻了,一点都不重。”
“嗯。”
来到家门口,孟垣把路悠悠放下来,让她靠在自己怀里,把门打开。
这几天来,路悠悠住主卧,孟垣住路悠悠的房间,路鸣的房间始终没有动过。路悠悠有意地为路鸣保留着他所拥有的一切,哪怕只是物理上的房间。
把路悠悠放到沙发上,孟垣去厨房里为他调配淡盐水来解酒,他一向学习能力强,那天听路鸣说调配的盐水可以解酒,就留了个心眼去查怎么制出合适比例的淡盐水,万一哪天路悠悠出去应酬不舒服,他好歹还能做点什么。
看到路悠悠脸颊泛红地躺倒在沙发上,孟垣不禁有些心疼,“不舒服吗?喝点水。”
路悠悠艰难地掀开眼皮,缓缓摇头,“喝不下。”
“是喝不下还是不想动?”
“…不想动。”路悠悠想了想,遵从了内心的真实感受。
“我喂你。”然后他翻箱倒柜地找出了一根软软的吸管,用手拿着喂给她。
吸管的一头在杯子里,另一头送到了嘴边,喝醉酒的路悠悠,脾气总是莫名地大,她换了个侧身躺的姿势,不耐烦地含住了唇上的吸管,刚喝了几口,她就嚷嚷着,“身上都是味道…我要洗澡,我去洗澡。”
说完,她撑着手臂坐起来,步态坚定地往浴室走。
她这副样子,孟垣显然不能放心,但是又怕他动手帮忙让路悠悠觉得不舒服,他挣扎着提问:“今天能不洗吗?”
路悠悠没有回答他,而是以一种极快的速度脱掉了上衣,只剩下一件裸粉色的内衣包裹在身上,沟壑和肌肤暴露在孟垣的视线当中,他没个准备,在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之后,就转过了身去。
“怕什么?我是怪兽吗,变了身你就不敢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