狠心

    昏暗中弥漫着一股朽木味,四周静谧得就连呼吸都有回音。

    “咯吱——咯吱——”

    悬在梁上的吊床微微晃动,风玖歌躺在吊床上,一阵声响扰了清静。

    七月踹开大门,刺眼的光线径直探入奉侍阁,四处蛛丝缠绕,厚重的尘土能把人憋死。

    “臭猴子,在这装什么死。”

    风玖歌眯了眯眼,翻个身背过光照。

    七月抄起剑柄往吊床上捅了两下,污垢落了一脸,嫌弃得甩着脑袋。

    “呸呸呸!你赶紧滚出去,少在这碍眼!”

    风玖歌瞥了她一眼,“南风府到底谁是家主?这我还不能待了?”

    “今后姐妹们住在奉侍阁,这可是你自己安排的。”

    “姐妹能住得,我就住不得?”

    七月翻着白眼,“家主大人,你忘了自己是什么身份?堂堂一个镇岚王睡在这,传出去也不怕让人笑话?”

    她又用力捅了捅,“赶紧下来,姐妹们就要过来了,挂在这也不嫌丢人。”

    “啧。”风玖歌不耐烦的翻身下来,“就你多事。”

    “不敢当,哪有家主事多啊。”七月叹了叹,“大姐要见你,在外头跪半天了。”

    风玖歌挥过垂至眼前的蛛丝,全当没听见,七月念在往日的旧情,转达道:“她说,他快不行了。”

    她面无表情的扯断蛛丝,指尖却缠上一抹余丝,越想挥断越是牵扯不清。

    元月跪在南风府大门前,额前磕得头破血流仍不停的磕头。

    七月本是不愿搭理她,可见她如此,实在觉得可悲。

    从前在楚风府,比起追随主子的忠心,她真正听从的是令她敬佩的大姐,如今她却在众目睽睽之下为了楚风家低三下四。

    “你快走吧!”

    “我不能走,主公还在等她。”

    七月气道:“这与你有何干系?你这是何苦?”

    元月低声回应:“我答应过老夫人,永远不会背叛家主,誓死守护楚风家。”

    “呵。”七月嘲讽着:“楚风府都没了,你拿什么守护?”

    元月默了默,攥紧发颤的双手,“只要主公还在,我就会一直守着他。”

    “别再自欺欺人了!就算风玖玥活着又如何?你看他现在这个鬼样子,早就不是当初你我追随的那个少主!他也不会再重振风家!这世上早就没有楚风家!你还要愚忠到什么时候?”

    见她执迷不悟,七月大骂,“你还真当自己是楚风家的人?他们不过是把你当成一条可以利用的狗!一旦你失去价值就会将你扫地出门!你以为老夫人是真心喜欢你?她不过是喜欢你听话懂事,笃定你是一条不会咬人的狗!死也要拉着你继续看门!大姐,你难道就没有尊严吗!?宁愿一辈子被困在楚风家!”

    元月紧紧咬唇,她怎会不知自己对风家来说算什么东西,可一旦她认清现实,那便是承认自己失去了价值,否认自己曾经在风家所做的一切,否定自己的苦守的信念,那她将彻底成为笑话。

    与其如此,她宁愿什么都不要改变。

    她本就是个执着的人,当初固执的选择了风家,今日就要承担自己选择的后果。

    “我不会离开,南风家可以重返京城,楚风家也一定会有东山再起的一天。”她深吸一口气,只要家主还在,她什么都可以忍受。

    七月无可救药的看着她,同她已没什么好说的。

    烈日暴晒,血水混着汗水流淌,元月久跪不起意识越发模糊,身子摇摇欲坠。

    一道清风拂过,有人从她身旁擦肩而过,元月摇摇晃晃的抬起头,恍然间撞见一张令她心悸的面孔。

    那人察觉到她的目光,缓缓回眸看了她一眼,开口问道:“姑娘认得我?”

    元月愣了愣,立马低下头,“不……不认得。”

    “不认得吗?”浦予怀蹲下身,抬手拭过她眼角的血水,“姑娘再看清楚些,当真不认得?”

    元月扭头避开,他也没再多问起身要走,突然脚下一顿,一双手拽住他的衣摆。

    元月跪着朝他挪近,卑微的乞求着:“公子!可否带我入府求见家主?”

    浦予怀定定的看着她,眼底不禁露出一丝不忍,转眼漠然道:“进来吧。”

    “拜……拜见家主。”

    元月跪在地上,浦予怀坐在一侧。

    风玖歌皱起眉头,“浦公子,你可真是菩萨心肠。”

    浦予怀摆了摆手,“诶,我将家主的仇人带来任你处置,难道配不上一个蛇蝎心肠?”

    “哼。”风玖歌懒得搭理,视线挪回元月身上,“当真是同你的主子一般不要脸。”

    元月默默忍受着谩骂,又给她磕了三个响头。

    “求家主见主公一面。”

    “他以为自己是谁?凭什么要我见他?”

    元月乞求着:“主公久病缠身,身子早已残破不堪,根本受不了风行阵的酷刑。可他偏要硬闯,如今已是筋骨尽断,他偏不吃不喝也不接受医治,再这么下去只会活活等死!”

    风玖歌听着无动于衷,“死便死了,与我何干?”

    元月错愕的道:“他为你闯了风行阵,你为何还如此狠心?”

    “狠心?”风玖歌厉声质问,“他若是为了我就该死得远远的!这辈子都不要出现在我面前!论起狠心,谁比得过你们楚风家的人?他让我吃下断花散,我断他筋骨又如何!?”

    元月匍匐在她脚边忏悔,“药是我下的,他不知道的,他什么都不知道!你要报复就报复在我身上,我绝不会有任何怨言!我只求你救救他……求你救救他吧……他是我们的少主啊!”

    “少主?”风玖歌念着这个生疏的称谓恍如隔世,“他是楚风家的少主,那我又算什么?凭什么他就得活下去,我却不能活?我被剜肉断骨的时候,你们可曾救过我!?”

    元月无言以对,额头抵在地上沉重得抬不起来。

    “我不为自己辩解,事实就是如此。”她无力的抬起头,坦然道:“你们本就是你死我活的宿敌,不该在年少时相遇,更不应为彼此付出真心,错的是你们自己,否则今时今日也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

    她挖苦的笑着:“如今他就要死了,你满意了吗?”

    元月沉沉的叹了声气,摇摇晃晃的倒下。

    风玖歌心中揪了一下,像是被她狠狠戳中。

    大风刮过,摇摇欲坠的枯枝飘落,清冷的楚风山庄无人问津,凄冷的哭声惊扰雅雀。

    自从楚风府被查封后,府中主仆悉数被赶了出来,仆人走的走散的散,剩下一些无处可去的老弱病残,眼下主公病危,今后的日子更为堪忧。

    她们虽是出生不好,但曾经好歹是楚风府的仆人,只要不犯什么大错,日子也过得安稳,谁曾想竟会跟着主子沦落至此。

    如今楚风府成为南风家的府邸,自从老夫人死后,楚风山庄便无人打理。南风家嫌这地方晦气没要了去,这才有个安生之地。

    风玖歌站在门口,昔日要她命的地方成为楚风家最后的坟墓,想来真是可笑。

    她缓缓踏入屋里,一股腥味扑面而来,喉咙泛起一阵恶心。

    风玖玥半死不活的躺在床上,苍白的面色形同死尸,伤口早已发臭溃烂。

    她走近床头,凝视着这具残破的躯体,试图拼凑出完整的模样,可他偏将自己扯得稀碎,如同他们之间的过往,再也无法变成原来的样子。

    一双空洞的瞳孔有了一丝聚焦,他想喊她的名字,喉咙却疼得发不出任何声响。

    他真的很疼很疼,疼到混身麻木,见到她的一瞬,剧烈的痛苦再度翻涌而上。他要自己记得这切肤之痛,记得风家对她所做的一切,记得她所受过的苦楚,记得自己的亏欠。

    风玖玥强忍着伤口的撕扯抬起手,她已转过身去。丑陋的手顿在空中,落寞的垂了下去。

    “也良。”风玖歌唤了一声,也良从房顶上跳下,探头探脑的冒进来。

    “阿姐,你尽管吩咐,我现在就毒死他。”

    “治好他。”她当着他的面说着,“但也别好得太快。”

    ……

    “啊?这是什么要求?”

    也良可是将他们之间的恩怨背得滚瓜烂熟了。

    又打,又治,又不让治好,还不如一刀捅死算了。

    “少废话,让你治你就治。”

    “唉,知道了。”

    风玖玥没有抗拒医治,目光只盯着一人,直到听到自己皮肉撕扯的声音,他瞬间收回目光,羞愧得无地自容。

    “皮开肉绽,早干嘛去了,这会才晓得疼吗?”也良摇摇头,“伤口同衣服都黏在一起,再疼也得忍着。”

    也良撕开他身上的衣物,如同撕了一层皮下来。

    风玖玥死死咬着唇,疼得眼眶赤红,心里满是羞耻。

    他早已活得毫无尊严,抛弃颜面疯魔度日,习惯了在众人面前不人不鬼的模样,此刻却在她面前丑态尽显,身上多处骨头断了,浑身没一块好肉。

    风玖歌不动声色的看着他,她见过他不染纤尘的样子,何曾见过他如此不堪入目。她比谁都清楚,什么才是对楚风家最大的报复。

    “风玖玥,你就活该受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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