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沉的日光穿过匀透的玻璃洒在黑板上,程栀每扫一下,泛起的扬尘打着旋上浮。程栀抬手擦掉脸颊的汗水,抬眼见看到竹沥倚靠在门口满眼欣赏地望着她。
“怎么了?”
“没什么,”竹沥拿起另一把扫帚,“就是觉得刚刚的画面很美,像偶像剧。一般情况下,应该是男主角出现。但是现实生活里只有我,我很乐意为我们落单的女士效劳。”
“你靠谱多了!”程栀不想让包袱掉地上就随口回应竹沥。
同学们陆续回班,张婷也提前五分钟过来。班里静悄悄的,没人敢说话。讲台附近的地上早就铺好了报纸,只等着教材的到来。
谢景翊他们捧着一大摞书进门的时候,前排的女生主动站起来帮忙将书本码齐,放在讲台上。谢景翊俯身放书,转身走下来时,程栀无意间再次和他对视。谢景翊不知道什么时候将口罩摘了,他的皮肤很白,脸和脖颈有一层薄汗。他的指关节隐隐泛红,手上的青筋也因为搬书而凸起。
这样的脸,戴上口罩简直暴殄天物。
谢景翊向程栀微笑,回答自己的位置上。
“人都来齐了,我说几个事情,”张婷发话,“第一排的同学把书发下去。这位同学,麻烦你负责一下。”张婷随机选了坐在第一排的安琦。
“好的,张老师。一会儿如果有教材缺失,我会统一登记好。”
张婷十分满意,向安琦道谢:“我说几件事。第一,一会儿晚自习我们班每个人做自我介绍,然后竞选班委。第二,一会儿回班,自己选同桌换座位。第三,一个月后第一次十三校联考。”
“啊!”
叫声哀鸿遍野,学生天生和考试不对付。
“好了,先安静一下。”张婷很理解同学们的心情,“我知道大家不喜欢考试,但是这次考试非常重要。它将作为你们高二能否进重点班的依据之一。这就和你们八月二十三日参加的那次测验类似,有的同学仅凭中考成绩进不了重点班,但那次考好了,综合成绩就进重点班了。有的同学没参加那次考试,即便中考成绩好,现在也只在普通班。所以大家务必重视!一定......”
话还没说完,下课铃声响起。
“算了,先去吃饭吧。其他事情回来再说。六点十分之前到班,不要迟到。”
同学们一窝蜂冲出教室,竹沥拿起卫生巾走出教室,程栀则在座位上等她。方无隅拎着两杯饮料走到程栀面前。
“这杯给你的,这杯是给竹子的。”
难为方无隅在大扫除,搬书之余还抽出时间专程跑到学校后门的店里买两杯饮料。程栀接过两杯饮料放在桌上。竹沥的那杯还是温热的。
“我就不必了,无功不受禄。竹沥那杯,一会儿她来,你自己给她呗。”
方无隅让程栀看向门口站着的谢景翊:“来不及等她回来,我打球去了。她会喜欢的,至于你这杯,就当我借花献佛,提前贿赂你。一会儿换座位,竹沥应该会和你坐一起,我想在她后排。” 方无隅起身往门口走,不给程栀拒绝的机会,“你那杯鲜榨橙汁不是我买单的。我想买来着,被人抢先一步。某人说程栀喝橙汁,很合适。”
竹沥回来,看到自己桌上的饮料,看向方无隅的座位。她喝了一小口,温度,甜度,一切都刚刚好。
“欠了谢景翊一杯橙汁的人情。”
“那简单,请回去就好了。”
程栀和竹沥一拍即合,挽手走向学校后门。竹沥仅凭一个背影就认出混在在人群里的方无隅。她拉着程栀上前。
谢景翊和方无隅都换了一套衣服,热风里夹杂着干净清凉的气味。
“两位帅哥喝什么?刚打完球,给我们一个请客的机会?”竹沥走到方无隅身边。谢景翊见状故意放缓脚步。
“哪有让女生请客的道理。”方无隅回绝。
“怎么不行?礼尚往来嘛。喝什么,方晨晨?你不说,那我也知道。”
方无隅没说话,只往店里走。竹沥故意走到他前面,非常熟练地和店员点单。
程栀和谢景翊走在后面,她几度尝试着问谢景翊喝什么,但又不确定怎么开口合适。见程栀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谢景翊主动解围:“我不喝,我控糖,但谢谢你。”
“无功无受禄啊。况且,我该感谢你才对。平白收了一杯橙汁,怎么反倒你先说谢谢了。”
“随手买的橙汁,我不清楚你的喜好。问了晨晨,他说他也不知道你喜欢什么。”程栀还想继续说服谢景翊,但他显然预判了这一点:“如果非得买什么的话,矿泉水就可以。”
任务完成,程栀如释重负,竹沥拉着她离开。
谢景翊和方无隅坐在落地窗旁看着两位女生,方无隅心满意得,仔细品鉴手里的饮料。
“这么开心?”
谢景翊的疑问像是触发了什么机制似的,方无隅一脸激动,长篇大论,滔滔不绝开始讲述他和竹沥青梅竹马的初中生涯。谢景翊听了太多次,大脑自动屏蔽这些话。
“青梅竹马?你和程栀才算吧。”
“啧。那不一样的,小翊。不过程栀确实也很好就是了。”
谢景翊挑眉,侧目看他。
“小时候我们一群小伙伴一起玩儿,小孩子嘛,说话不过脑子。几个小朋友就拿我的名字开玩笑,说什么我们都和爸爸姓,就晨晨和妈妈姓,晨晨是他爸爸捡来的,我们不和他玩,类似这种话。你也清楚,我小时候性格很软,就被欺负呗。程栀跑出来替我解围,痛骂他们一顿,还追着他们揍。她安慰我说,'晨晨不听他们说,只有你和妈妈姓,你才是最特别的,最厉害的,酷毙了!'”
谢景翊笑得灿烂,他甚至可以想象出当时的画面。
“后来我还和爸妈说过这事儿。他俩最搞笑,对着一个六岁的孩子普及冠姓权这种法律知识。你表姨夫,我爸,非常郑重地和我说我不是捡来的,我的名字很有意义,还领着我去找程栀。”
“然后呢?”
“然后?然后就是我和程栀一起玩儿,一起上学放学。其他事情都不记得了,太久远了。”
涉及到座位调整,同学们早早回班,方无隅如愿以偿坐在竹沥后面,和谢景翊同桌。七班的同学对担任班委不感兴趣,整个选举过程几乎没有竞争,谁上台自荐谁就任职。有了大扫除的经验,程栀顺理成章成了班长,竹沥担任学委。而方无隅和安琦一起被选为地理课代表。谢景翊全程埋头翻教程,只在一切尘埃落定后才从自己的世界里抽离出来,配合地鼓掌祝贺。
将近晚上十二点,离寝室的日光灯熄灭已经过去两小时。从宿舍楼外看去,还可以看见寝室里朦胧的灯光,有的暖黄色,有的银白色,错落交织晕染开来。慢慢的,晕染开的灯光逐渐断开变成零星几点,直至湮没在夜色里。
早上五点半,竹沥起床叫醒程栀。程栀回应一声,艰难爬起来,手臂没撑住,继续倒头就睡。竹沥刷着牙,继续把程栀拍醒。
六点整,走廊上站着不少同学。程栀用课本挡住脸,偷偷嚼饭团。
“青,取之于蓝而青于蓝;冰,水为之而寒于水。木直中绳......君子,有学问有修养的人。君子,有学问有修养的人......”程栀觉得自己的眼皮越来越重,耳边的读书声也越来越轻,“无以,没有用来什么什么的办法......特点就是以血缘关系为纽带,最高统治集团尚未实现权力的高度集中,王权神权相结合,还要提高自主创新......”
本来指望着跑操后能精神一些,程栀没想到自己更困了。语文老师在讲台上绘声绘色地讲文本背景,程栀靠残存的意志迫使自己清醒。她故意把笔扔在地上,趁俯身的几秒钟时间闭上眼睛。
程栀突然觉得自己的椅子在移动,她猛地惊醒。自己只不过想趁捡水笔的时间眯一会儿,一睁眼怎么已经过去一分钟了!
见她醒过来,谢景翊默默收腿。竹沥和方无隅异常认真,丝毫没注意到程栀的情况。她侧身感谢谢景翊的提醒,谢景翊神色如常,像是什么都没做一样,微微扬起下巴提醒她听课。
程栀的思绪回到课本,她并不在意语文老师讲到哪里,更不担心自己听不懂课。这种自信是在长年累月的语文学习和考试中积累起来的,绝不会因为少听几节课就消失。
临近下课之际,广播突然响起:“下面播送处分通知:高二三班XXX同学和高二九班XXX同学于周二晚上在学校操场行为举止过于亲密,经教务处老师发现,此行为严重违反校纪校规,为严肃纪律,特此处分,全校通报批评。”
语文老师听了直摇头,劝学生们以学业为重。以此为引,老师顺水推舟为《氓》做导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