险情

    周一返校,月考成绩基本出分,到了周三,十三校联考所有成绩排名全部出来。程栀一举拿下十三校联考的语文单科状元,谢景翊的数学和物理也位列校级并列第一。

    表彰大会如期召开,校领导对程栀的单科状元很满意,在全年级面前着重强调这个头衔的含金量。程栀的脸一下就红了,呼吸也不太顺畅。

    上台领奖时,十几位单科状元站在一起,程栀站在最中间,谢景翊和郑微这两位同分的理科大神站在她身侧。校领导们给他们颁奖,合照。聚光灯照在台上,底下的学生穿着统一的服装,远远看去根本分不清。

    礼堂内掌声此起彼伏。

    程栀回到座位上,立即投入学习状态。表彰大会月月开,流程和内容不过是旧瓶装新酒。学校会请几位事业有成的学姐学长分享经验。每一位上台的学姐学长都会沾染相似的习气,无论是商人还是学者,他们毫无例外地强调高考的重要,回忆自己的高中岁月,最后也都落脚在现如今的成就上。

    这位说自己公司营收超千万,那位说前段时间参加了什么国际会议,见了哪些大拿。他们每说一句,台下就鼓一次掌,到结束时还不忘激励下面坐着的学生好好学习。

    程栀低头写地理作业,在听到其中一位学姐说自己高考考入C9时羡慕地抬头看了一眼。她也希望自己以后能和这位学姐一样,站在台上做分享经验的人,想到这里,她更有动力学习了。学姐分享完,一位01级的学长低调地自我介绍,说自己和前几位没法比,只是普通院校的工科副教授。

    “好厉害。”程栀心想,她抬头看着学长。

    竹沥和方无隅耳语,看上去相谈甚欢,没注意台上的人;谢景翊全程低头写卷子,眼皮都不带抬一下。

    “同学们,你们要有坚定的理想和宏伟的目标啊。你们是国家的未来,是中流砥柱。不要浑浑噩噩混日子。我看看有多少同学已经有坚定的目标了,举手示意一下!举高一点!”

    竹沥和方无隅虽然没听,但也配合地举手。程栀似举非举,犹豫不决。谢景翊只当没听见,他不想参与这种无聊的游戏。

    气氛不够热烈,他随机点同学说出自己的梦想,谢景翊不想被迫误入传销组织,大步流星地拿上作业走出报告厅。没过几分钟,他又折返回来回到座位上,脸冷得像雅库茨克经年不化的冻土。

    “怎么回来了?”方无隅探出身子越过竹沥和程栀问他。

    “班主任在门口逮人。”

    方无隅点头:“坚持一下,马上结束了。”

    互动的话筒比结束的致辞来得更早。四个人很幸运地被挑中,被要求站起来分享自己的目标。谢景翊不为所动,程栀自己都不确定,默默低头。竹沥和方无隅同时起身,方无隅说自己会选江大的金融专业,学校好,离家近。竹沥异常坚定地要当医生,首选江大。

    “你们现在坐在一块儿,以后也当校友,有志气!”学长对竹沥的选择颇感兴趣,他追问,“学医很辛苦的,家里人支持吗?”

    竹沥点头落座。

    方无隅满眼骄傲地注视竹沥,他由衷为竹沥鼓掌。礼堂里稀稀拉拉的掌声越来越响,竹沥受宠若惊。

    方无隅很了解竹沥的情况。她父亲是医生,爷爷是中医。初中时竹沥就告诉方无隅自己日后会成为一名优秀的医生。直至后来,竹沥父亲的意外发生后,方无隅天天陪在竹沥身边。等到竹沥心情平复一些,两人无意间聊起未来,他小心翼翼地问竹沥

    “你还想当医生吗?”

    白色的路灯照得竹沥眼里的泪花格外闪亮,她哽咽着,却无比坚定地回答:“想。我就是要成为一名优秀的医生。”

    竹沥抬手拨弄碎发,顺势擦掉眼角的泪花:“方无隅你别这么看着我,我没有这么软弱。我想学医,一定程度上是受到家里影响。因为他们,我可以早早接触医学知识,也充分了解医生的不容易。所以,我无比确定自己热爱这份工作。我想学医,不是因为我是谁谁谁的女儿和孙女,更不是替我父亲完成未竟的事业,只是因为我喜欢。特别喜欢。”

    当时的每一帧画面都刀刻斧凿般印在方无隅的脑海中,他依然能回忆起当时那种重拳砸进心里的震撼。

    话筒没往程栀和谢景翊这边传。

    竹沥好奇地问程栀:“橙子你对未来有什么规划吗?除了坚定选择文科这件事。有更长远一点的吗?”

    “考个好大学。以后学外语,汉语言,或者法律,再或者新传之类的?外语是首选。”

    “向你偶像谢大使看齐是吗?争取能进外交部,和他共事!”

    谢景翊的水笔顿住了,不动声色地看向程栀,旋即轻叹一声。方无隅听到吃程栀和竹沥的话,下意识看向谢景翊。他欲言又止,既然谢景翊没说什么,他也不便挑主动起话题,引得谢景翊平白难过。

    程栀点头:“那最好不过了!就是难度有点大。”

    “你要相信自己,我就相信你可以!”

    表彰大会进入尾声,接下来的内容和四人没有关系,艺考机构的老师轮番上阵宣传。程栀她们低头写作业。

    “咚!”

    坐在程栀前排的苏黎猛然起身,连带着程栀的小桌板一起晃动,卷子上划出一道弧线。

    “啧。”程栀不满,蹙眉抬头看着她,苏黎也回头看了一眼程栀,匆匆跑开。

    三号教学楼的灯悉数亮起,学生三两成群回到教室。

    “班长出来一下。”

    程栀被叫到门口,两位校领导和督班老师面色凝重。

    “叫上你们班同学,马上去找苏黎同学!”

    程栀没反应过来,在听见名字后往苏黎的位置上瞥了一眼,那一圈同学全都不在。程栀看了一眼手表,距离晚自习结束还有二十分钟,离教学区熄灯还有半小时。她站到讲台上:“大家先别写了,现在几个人一组,马上回寝室拿台灯,找苏黎!”

    大家迅速收拾物品跑回寝室。程栀和竹沥等几名班委留下听领导调度。

    “你们张老师正在从医院往学校赶。我们已经问过门卫了,没有学生出去。现在有老师在值班室里调监控。”

    最开始,是苏黎的同桌张琰发现苏黎没回来,他主动和老师说明情况,老师也立即上报领导,那一圈的同学已经绕着学校找过一轮。

    同学们速战速决,很快拿着灯回到教室。六名老师带着学生满校园找人,安琦她们寝室负责看监控。

    校园太大,草木又多。苏黎如果真的想避开人,那问题会相当棘手。

    九点五十一到,教学区的灯全部灭了。每一间教室漆黑幽深,窗框在台灯的照射下显得惨白凄厉。

    找着找着,大部队慢慢分解,程栀和竹沥落单了。程栀歉疚自己没能早点发现苏黎情绪不对,自己埋怨她起身幅度太大。她暗下决心,一定要找到苏黎,确保她的安全。

    “苏黎!苏黎!”

    空旷的校园不时传来几声叫唤,可惜无人应答。程栀和竹沥借着台灯和路灯的微光仔细搜寻。

    “竹子小心脚下。”程栀爬上缓坡,站在亭子里向下看。十点二十分,人还没找到。

    苏黎心脏不好,平时一直在吃药,连体育课都不必参加,万一要是在这一段时间病发可怎么办才好?一想到这里,程栀不禁胆寒。她大喊苏黎的名字,迫切想得到回应。

    没有第一时间发现苏黎的情绪不对,没有及时发现苏黎失踪是她作为班长的失职,更是作为普通朋友的疏忽。

    “竹子我们下去吧,太暗了根本看不清。”程栀心里着急,一脚踏空差点摔倒,“竹子你小心,这里有石头。”

    “啊!”

    凄厉的尖叫声刺得人心里发慌。

    “是她吗?”竹沥紧紧挽住程栀担心她再次踩空。

    “有点像。不管了,先去看看。像是从大门的方向传来的。”

    两位姑娘一路狂奔,跑到体艺楼门口。

    体艺楼是为艺考生集训准备的,建筑风格不似普通教学楼一样规整。它整体为连廊状高悬,底下有数根石柱承重,横亘在教学楼和正门之间。

    程栀推门进去,石膏雕像直勾勾凝视两人。一点微弱的台灯灯光只能照亮方寸,程栀紧紧挽住竹沥。

    “这么吓人,苏黎应该不至于躲在这里面吧?”话虽然这么说,程栀没有后退的想法。她想着,如果苏黎真的躲在这里,那就更得快点把她带出去。

    “橙子别怕。”竹沥攥住程栀的手安慰她。

    “苏黎?苏黎!”程栀和竹沥大声喊着苏黎的名字,这样反而不容易吓着她。程栀推开另一扇门,巨型镜子映出两人身形。光线太暗,只能看见镜中自己的模糊影子。程栀吓得摔门退出舞蹈室。

    她的脑海中闪过无数个校园怪谈传说。

    感受到程栀手心的湿润,竹沥主动换了牵手的方式,与程栀十指紧扣:“别怕,是镜子。我们要相信科学。”

    竹沥把程栀护在身后,一扇门一扇门推开检查。并不是所有的教室都一直投入使用,有的美术教室落锁,窗台上厚厚一层灰,从外往里能看见盖着布的雕塑。舞蹈室里只有镜子和木杆,没法藏人;如果真的躲在这里,几间常用的美术教室和音乐教室的概率更大。竹沥退出教室关门,动作突然顿住。她看了一眼一旁的程栀,又加大手劲关门,发出一声巨响。

    “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好像是脚步声?”程栀问竹沥。

    “刚刚关门的时候就听见了,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也怕吓着你。现在声响越来越大了。”

    程栀松一口气,脚步声越来越清晰,至少来得是人。

    程栀通过对面台灯的光确认来的是自己班同学,可也只能远远看见一个身形而已

    “竹沥?”方无隅眯着眼睛试探问道。

    “是我们,”竹沥挽着程栀上前,“不用去那边了,我和程栀都已经找过了。”

    “我听见关门声,还以为是苏黎。”

    “就你一个人啊?不是几个人一组吗?”竹沥牵着程栀跟随方无隅一起下楼。

    “找完几间常用教室我就让景翊下去了。上面粉尘太厚,他过敏。而且这黑灯瞎火的,万一再受伤,本来手还没好全。”

    三人一同出门,却也没见到本该在楼下等着的谢景翊。

    “人呢?方晨晨你不是说谢景翊在这儿等你吗?”竹沥担心,“他伤还没好,总不会也丢了吧?”

    环顾四周,程栀率先看见七班门口走廊上亮着的台灯。台灯光源稳定,一直没有变动,应该是故意放在那里的。班门口还站着一个身形高挑的人。虽然看不清脸,程栀觉得那可能是谢景翊。

    她拉着竹沥一路小跑,谢景翊左手握着门把手,不停和里面的人说话。他注意到程栀,示意她们噤声,接着摆手让竹沥和方无隅去请老师,又让程栀留下。

    “我就想一个人安静待一会儿!我好累,我感觉我无法呼吸了!别找我!别进来,不然我跳下去!”

    苏黎的嗓子都哑了,她一遍一遍重复这几句话。程栀蹙眉,情绪被苏黎的话牵着走。她能感受到苏黎现在有多崩溃。

    “苏黎。”谢景翊语调平缓却温柔

    “我不开门,你刚刚一直说,有话和班长说,现在程栀就在我身边。她很担心你。我先离开,你们慢慢说,可以吗?”

    门里只剩啜泣声。

    谢景翊侧身给程栀让位置。他全程面无表情,眼神清冽似冰没有情绪,语调却极尽温柔。他没有离开。

    程栀听着声音,猜测苏黎蜷着靠在门边。她顺势靠着门坐下,润了嗓子:“对不起啊,苏黎。”

    苏黎的啜泣都停滞了,谢景翊站着,垂眸注视程栀。

    “你坐在地上凉不凉?窗户关紧了吗?温差大,不要感冒了。刚刚大会上我不该向你发脾气。我知道你压力很大,你有什么想说的都可以告诉我。能让我进去吗?或者,我们去操场上走走,慢慢说。就我们两个。”

    苏黎沉默着慢慢起身。

    “苏黎?”程栀温声叫她,又向远处的老师们招手,示意他们躲好。借着微弱的光线,她抬头和谢景翊对视,轻扬下巴让他离开。

    谢景翊皱眉,侧头看着她。两人僵持片刻,谢景翊最终还是妥协了。

    “苏黎?”程栀喊她的名字。

    苏黎打开一条细缝,确认只有程栀后才出来。

    程栀松了一口气,苏黎被她半圈入怀:“我们去操场上走走,好不好?”

    程栀不能让她一直待在教室里,待在这样压抑的地方。操场空旷也安全,是个消解烦恼的好去处。苏黎本就心怀歉疚,更不好一再拒绝程栀,半推半就着也就同意了。

    两人走下楼,老师们长叹一声。苏黎父母给老师道歉,言语间不停贬低苏黎。

    程栀拉着苏黎,两人一圈一圈走着。苏黎不说话,程栀也不敢贸然开口,她怕因为自己的话刺激到苏黎。

    “班长,谢谢你。”

    “应该的。”

    苏黎断断续续说了很多话,程栀思忖应和着。苏黎哭诉自己跟不上课程,哭诉自己成绩一次比一次差。这些程栀都能共情,细腻开导。两人一圈一圈绕着,苏黎看上去冷静了不少,说着说着还能笑出声来。

    “班长,你爸妈肯定特别爱你。”笑着说这句话时,苏黎的声音几不可闻,夹杂在众多抱怨的,吐槽的,哭诉的话语之中。程栀这么好,这么温柔,她有很多很多爱

    “谢谢你,我好多了。程栀,我们回去吧。外面有点冷,回去拿外套。”苏黎主动握住程栀的手,笑着拉她回班。

    “在楼下等我,我帮你去拿。”程栀冲上台阶让原本在班里等着的一行人悄悄离开。他人的目光是审判者凌迟的刀,每一寸目光落在苏黎身上都可能剜心剥皮。老师们心领神会,谢景翊神色复杂地看着程栀。他没有走远,拉着方无隅走到拐角处的视野盲区。

    苏黎还是跟了上来,她笑盈盈接过程栀递来的外套。程栀看着她穿上,顺手整理好她的衣领。两人并肩走向拐角处准备下楼,苏黎的脚步顿住,猛地转身甩开程栀的手翻过走廊的围栏,大半个身子悬在外面。

    程栀冲上前拽住她的腿,她拼尽全力,眼泪不受控制。她顾不了太多,一遍一遍喊着苏黎的名字。

    谢景翊和方无隅冲上来凭着身高优势将苏黎救下。程栀整个人倒地,死死抱住苏黎。苏黎挣扎着推搡程栀和方无隅。慌乱中程栀被推得撞向墙壁,谢景翊伸手挡住,胳膊和墙壁撞击,发出一声闷响。

    方无隅钳制住苏黎,她却依然挣扎着站起来。谢景翊捂着手臂走上前,他冷静地蹲下,在苏黎旁边蹲下耳语:

    你想害死程栀吗?

    苏黎愣住了,脱力般任由方无隅抱着她。

    “晨晨带她......”谢景翊倒吸凉气,“带她下楼。什么都没发生。”方无隅担心谢景翊的伤势,见谢景翊轻轻摇头,两人交换眼神,心领神会。

    等苏黎安全下楼,谢景翊靠墙缓缓跌坐在地上,疼得打颤:“程栀,去叫张老师还有医生。别让别人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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