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姜不器宛如某死神小学生般被闪电击中了大脑:“我懂了!无为,我好像脑子出问题了!”
“我知道你懂了,但你先别懂。你还记得崔珏和你说了什么吗?”
那边,方无为好像是在疾走,一边说一边喘气。
姜不器盘腿坐了起来,开始认真的在大脑里搜索昨天的梦境,一个名字像是被刻在她大脑皮层上的一样,“随……随春生?他说过两天随春生回来找我?”
“随春生?”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粗犷的男人的声音,是方不为的师傅。
姜不器不明所以的应答,补充说道:“好像是说她还在办什么入职?”
“……你知道前段时间的俊阳县的山体滑坡吗?”
听到对面道长没头没尾的问话,姜不器也没多想,回答到:“知道,好像是在俊阳县边上的山区里?”
“对,那次自然灾害里面因公殉职的其中一个人就叫这个名字。”
梦里看过的资料像是幻灯片一样在她脑海里流转,最终停在了最后一页。
随春生,于4083年12月7日戌时卒于俊阳县。
见姜不器沉默,道长也清楚了姜不器的处境。
半晌后,他长叹一口气:“你应该是被选做鬼差了,这段时间我们这边不太平,多灾多难,下面忙不过来,所以会找生人过去帮忙。现在下面流程都已经规范,不会对你的上身体造成多大的影响的。”
“……”什么东西?姜不器感觉自己的世界观遭到了巨大的攻击。
“他们也是正规组织,有报酬的,不会让你白干。”方无为补充到:“以前有专门的人做这个,不过现在做的人少了,估计是城隍庙那边帮忙筛的资料。”
姜不器看似在听,其实在“报酬”两个字出现之后,姜不器脑子就停止理性思考了。
“那还可以哈哈哈,一般是什么报酬呀,之前他也没和我说清楚。”姜不器乐呵呵的接话。
这下轮到方无为沉默了。
姐,好灵活的信仰呀。
“不知道,钱、权、运势都有可能,也有可能是功德,如果你真的被选中了,等他说的那个人……嗯……鬼?过来找你的时候就知道了。”
“嘿嘿”,姜不器像是被钱夺舍了一样,开始不受控制的傻笑了起来。
方无为扶额,这个女人算是掉钱眼儿里去了,只要提钱就什么都听不到。她嘱咐了姜不器几句,就开始聊起了他们道观这两天的八卦。
严格意义上来说,方无为只是一个散修,大部分时间还是和普通人一样上学生活。本来毕业后,方父方母是想她像个传统工科的从业者一样,成为社畜,然后结婚生小孩。
但方无为天生就是个自由散漫的人,那是断断不可能如她父母所愿去坐牛马工位的。
第一次听方无为讲她父母的心愿时,姜不器很诧异,算命这个行业似乎是很挣钱的,要不是她自己是无神论,不然也去骗钱了。
结果方无为说,“算命嘛,算不准顶多被人收拾,算准了,容易被天道收拾。我爸现在都打算转行了,他说他功德不行,扛不住。”
姜不器一直对这些话不置可否。毕竟站在她的角度上,骗人嘛如果连自己都骗不过去,怎么骗得了别人。
结束了和方无为师徒的电话后,姜不器又打开了招聘软件。
理智再次占领高地。什么鬼差报酬的,还是先找点儿阳间钱吧。
找工作的日子过得很快。
虽然姜不器嘴上很焦虑,但是脸色倒是一天比一天好了,每天除了找工作以及和好友电话之外,就吃饭睡觉追剧,日子好不快活,要不也是见着银行卡里的钱越来越少,姜不器真想原地退休。
根据并不存在的祸福守恒定律,在她感觉生活很爽的时候,就会出现让她不爽的事情。
又是平常的、失业的一天,刚送走窝在她家看电影的方无为,姜不器像往常一样往小区里走。
还未到小区门口,姜不器的余光里瞥见一见没见过的便利店。
什么时候开的?我怎么没印象?
姜不器好奇的张望着,那便利店门口摆放着大麦花篮,确实像是新开张的样子,但里面却没几个人光顾。
对此姜不器倒是没太意外。这里是老小区,里面住的基本都是老年人和外来务工人员,更何况旁边就是市场,东西更便宜,像这种便利店没有什么竞争力。
话是这么说,但姜不器的好奇心还是驱使她进去看看。
推门而入的时候,姜不器才发现这家便利店比她想的大太多了,里面有琳琅满目的商品和速食。
正好,家里的菜也吃完了,买点速食回去对付一下晚饭。
正想着,目光所及的货架上摆放着鸡腿饭一下子击中了她。
它散发着过于诱人的光泽,好像特地在这里等待着姜不器的降临。
于是姜不器毫不犹豫的将它带了回去,配了一点高粱玉米果汁,愉快的开始了自己煲剧时刻。
剧不错,果汁也不错,姜不器晕乎乎的,感觉嘴里的鸡腿味道越来越淡,像是加筋的草纸一样,甚至能够感觉到口水被它吸干。
喝多了。姜不器想着,把剩下的饭盖好扔冰箱后,径直把自己扔到了床上。
眼睛一闭,不知道是晕了还是睡了,很快呼吸就沉了下来。
后半夜,姜不器是被渴醒的,梦中,她像是吞下了一团烙铁,滚烫的金属肆意灼烧着她的喉管,金属燃烧产生的烟雾钻入她的肺里,她试图大口喘息,但获取的氧气却越来越稀薄。
终于,就在快要窒息的前一刻,她猛的惊醒,大跨步下床,往厨房去灌了一大杯水。
情况却没有出现任何好转,那种窒息感如影随形,她弓着腰,撑着灶台猛烈咳嗽,喉管中什么东西上涌,她脱力跪倒在地,止不住的呕吐起来。
这是吃坏了?
吐出来后,姜不器才终于感觉症状缓解了,她站起身,虚弱的摸索着打开了厨房的灯。
灶台旁哪里有什么呕吐物。
有的,只是一堆纸灰。
干燥的,如同刚刚焚烧殆尽。
不等姜不器反应,外头突然狂风大作。那风像是有意识一般,避过天井前的遮挡物,直直的灌入厨房内,卷着那堆纸灰不断攀升,最后竟然勾勒出一个女人的模样。
就在这个女人手臂汇聚成型的刹那,骤然前跃。
就在纸灰女人的手即将碰到姜不器脖子的刹那,姜不器拉起水槽的喷头就往上喷。
刹那间,纸灰沾水粘附在一起,伴随着一声凄厉的尖叫,刚才还耀武扬威的纸灰变成了一滩浑浊的水。
姜不器看着手里的喷头,陷入沉思。这算不算一种学好数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
果汁的劲儿太大了,姜不器脑子还是晕乎乎的,根本不能思考太久,她又倒了一大杯水,牛饮完毕后,才心满意足的跨过地上的一摊水,倒到床上继续自己的春秋大梦。
第二天早上,方无为照常打电活过来。
“宝,那个啥来找你没?”
姜不器揉了揉自己的鸡窝头,睡眼惺忪的往厨房去,“没呢。嗨,你都不知道,自从上次后,我就老是做这种梦……”
“你有见到判官了?”
“不是,梦到吐纸灰,然后纸灰变成一个女人要掐死我,我还往她身上喷水来着。”姜不器一边说着一边打开了厨房的门。
方无为显然是听到了她开门的声音,但见好友沉默,她心里泛起一种不妙的猜测,“靠,怎么没声了?是不是厨房真有纸灰?我的天,你不会被什么玩意儿缠上了吧,你等着我过来。”
“别别别。”姜不器赶忙制止,她望着厨房满地狼籍,头痛的说:“厨房确实有水,不过没有纸灰,可能……我梦游了?要不等我找到工作买了社保之后,你陪我去看看吧,我感觉我脑子可能真的出什么问题了。”
哈?
“没事就好,哎呀,你别多想,万一昨天晚上真的有什么东西来过呢。”
“呵,相比之下,脑子有病花的钱应该要少点儿。”姜不器在冰箱翻了翻,找出一个西红柿擦了两下就啃了起来。
无业人员的白天总是短暂的,追剧追到傍晚,姜不器肚子终于饿了起来,她从电脑屏幕上抬起头,望着外头的余晖。
淡紫色的晚霞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召唤她一样。不一会儿她揣起钥匙就出门去了。
可能姜不器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自己的目的地,等她从晚霞的余韵里回过神来的时候,她再次站在昨天的那个便利店前面。
便利店前面的大麦花篮在一天之内变得破破烂烂,隔着玻璃橱窗,里面映射着惨白惨白的光,关东煮锅子冒出的热气蒸腾着,让姜不器看不太清楚里面的状况。
店门大敞开着,像是带着莫名的磁力,剥夺了姜不器的思考,控制着她的双腿迈了进去。
“欢迎光临!”
一个女人的声音在收银台袅袅升起的水汽后传来。
那水汽像是薄纱,一个窈窕的身影影影绰绰,姜不器只能看到她颔首。
也许是对昨天晚上的事情有些心有余悸,姜不器这次没有买速食,她四处张望着,目光最终落在了关东煮上面。
她拿着几袋零食,凑到关东煮面前,“你好,关东煮怎么卖?”
一边说着,她一边礼貌的抬头,想要和店员眼神接触,可眼前仍然只有一团水汽,明明这么近,她却只能听到关东煮沸腾的声音。
咕噜咕噜。
水汽蒸腾到汤的表面破裂的声音,占据了姜不器所有的感官,她才发现,四周静的可怕。
“你好?”姜不器走到侧方,试图绕过这团水汽。
“您想吃点什么?”
明明清楚的听到店员的声音,但无论如何都无法看到她的样子。
似乎是察觉到了姜不器的异常,店员继续说到:“您好,七点过后,关东煮八折哦。”
姜不器看了一眼时间,发现只差十分钟了。要是在往常,她应该会毫不犹豫的坐在吧台上等着打折,但今天,这个店里诡异的氛围,让她一刻都不想待下去。
“不用了,给我打包吧。”说着姜不器指了指自己想要的东西,也不想问价格了,只求着,早点回去吃东西。
“您好,七点过后,关东煮八折哦。”店员器械的重复着。
姜不器心里有点不舒服,但还是安慰自己打工人机械重复是很正常的现象,毕竟现在是傍晚了,她也上了很长时间的班。
出于一种打工人共情打工人的心里,姜不器将刚才的话又说了一遍,顺便解释了一下自己有点着急。
“关东煮……八折……”店员映在水汽上的影子颜色越来越深,周围墙壁上无数细小的黑斑向店员的方向爬去,如同朝凤的鸟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