簪子

    这一天,妙婵来陪小棠,林琮在外间处理公务,已经有一阵时间了,垂云居成了酸枣县的行政中枢,一切政令皆出自这里。

    “对了。”妙婵将一个包袱打开,从里面拿出一只柳枝编的花环,戴在头上将将好,“我哥哥回来了,他听说你受伤了,不便来看你,托我将这个带给你。”

    小棠感到惊喜:“呀!他还真带了,我早忘了!”她将那花环戴在头上。

    “怎么会忘?他这一去就是几个月呢……”妙婵言语里尽是惋惜之意。

    “对哦,还是三月份去的。”

    “喏,还有这个。”妙婵又拿出另一样东西。

    “好漂亮的簪子!”小棠不禁赞叹道。

    这时,外间突然传来轻微的瓷器磕碰的声音,显然是有人走了神。

    妙婵正色道:“这个也是我哥哥托我带来的,但是我必须要和你说清楚,你也许从未关注过,在我们这里,男子送女子簪子,就代表他对那个女子有意,而如果那个女子收下了簪子,你知道代表着什么吧?我是他妹妹,他托我带来,我就带来,不过作为你的朋友,我也应该提醒你。”

    小棠不可置信:“不会吧?我同你哥哥才见了一面而已。”

    “我也是这么问他的,他说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在扬州还总惦记你,看到什么就想给你买回来,大概这就是一见钟情吧。不可思议是不是?我倒是可以理解,因为我知道他是真心的。”

    “做生意的都这么豪横的吗?”小棠将簪子还给妙婵,笑嘻嘻的说。

    “什么豪横,不过是想倾尽所有罢了。还有啊,宅子你还买吗?我又打听到几户人家,等你去看。”

    “当然买啊!过几日我就能出去了,闷了好久,正好出去逛逛去。”

    投契的女孩子在一起总有说不完的话,只恨一天只有十二个时辰,妙婵起身告辞了数次也没有踏出门去,直到四娘来催吃饭,妙婵才走了。

    林琮越过屏风,打量了一下小棠头上的柳枝花环,一声不吭地喂她吃饭。

    “刚才妙婵告诉我,雁回去她铺子里道过别了,说是过几天就回江州去了,这事你知道吗?”小棠问。

    林琮点头:“申屠和我说过,大概也就这几天的事情吧。”

    “难怪那天雁回来的时候不对劲,大概是怕我难过。江州离这里很远,也不知道将来能不能再见……”小棠情绪有些低落。

    “虽然申屠没有告诉我她的打算,但应该是会跟柳聿订婚的,这次他们是一起回去,将来成了婚,雁回也还是跟着她……”后面的话林琮没说,可是小棠明白,雁回的身契在申屠家,只要申屠家不放,她就会一辈子被困。

    小棠喃喃自语:“人就只活一辈子啊……”

    林琮却说:“这事还得看她自己怎么想,当初申屠家落魄时,遣散了大多数的仆役,雁回那时没选择离开,说明她就不想走。人是只活一辈子,但也只有她自己能为自己这一辈子负责,很多事情是命运,但就不代表没有机会改变。你呀!操心他操心你,怎么?你还要为她负责不成?”

    小棠不假思索地说:“我不为她负责,我为你负责……”说着就去挠头,许久不洗头了,自己很是嫌恶。

    林琮怔愣了好一会,唇角忍不住上翘:“等你再好些,我给你洗头。”

    又过了两日,许观音来请小棠,阮直要出门采办,这次他会带着许观音一起去,夫妻俩想在临走前请小棠和妙婵一起小聚,本来出发的日子早就定了的,可是小棠出事,他们便将日子推迟了。小棠闷坏了,自然欢欢喜喜接受了邀请,林琮本不允,架不住她软磨硬泡,只好同意。

    四娘知道小棠要出门,那日早早就来给她梳妆打扮,按照她的说法,大病初愈的人再次出门一定要郑重,去去晦气。

    “四娘,你帮我把下面那截头发剪了吧。”小棠说,她想做点什么,和过去告别,从此安心在这里生活下去,不再浪费时间做徒劳的努力。

    “我早看它不顺眼了。”四娘很高兴,“咔咔”两下就给剪了。

    四娘给小棠备了比桃红色稍浅的粉色的刺绣花边长褙子,下身是同色百迭裙,依旧梳了小盘髻,可惜翻来翻去没找到合适的发饰,恨铁不成钢地说了她几句,便拿了一根细细的彩带绕在发髻上。

    “四娘,这个颜色是不是不太适合我?”小棠瞅着一身的粉嫩,突然变得扭捏起来,这衣服不光颜色粉,还有精美的刺绣纹样。

    “哪里粉了?说了你多少次了,你一个姑娘家,整天穿得灰扑扑的,今天才出门,穿点鲜亮的,去去病气!”四娘不由分说,最后给她点上口脂就走了。

    林琮踱步进来,他早起去前面办事,现在来接小棠出门,进门发现她正僵硬地坐着,无所适从的样子,那一瞬间,他似乎忘记了呼吸,站在那里没有挪步。

    小棠看见他,害羞地笑了:“你回来了,我这样……能出门吗?”

    林琮反应过来:“能。”他注意到她稍显素净的发髻,走到桌边打开抽屉,从里面拿出一个巴掌大的木盒递给她。

    小棠疑惑地打开:“这……你什么买的?这么些……”只见里面放着各式的簪子、钗和步摇,金的、银的、木头的,足有七八只,满满当当的,再有就放不下了。

    林琮不好意思,摸了摸鼻尖,低声说:“看见就买,一直没机会给你。”

    “我很长时间里都以为你很讨厌我……”不能说这些簪子每一支都合小棠的心意,但是她就是心中欢喜。

    她挑了一支素雅的五花头桥梁钗递给林琮,他走到她面前,轻轻将钗子插好,她照了照镜子,用手又扶了一下,笑说:“走吧。”

    宴席设在昌桥的一处临河的酒楼里,小棠他们是最后到的,进门的时候见大家都在聊天,都是相熟的人。小棠见钱远舟竟然也在,下意识朝林琮望了望,他回望了她一眼,她便坦然了。说来,阮直邀请钱远舟倒不是因为妙婵,而是他们本就相识,生意的圈子其实也不大。

    不过让小棠感到惊喜的是,林音音和杜义江也来了,这对夫妻是阮直问了妙婵之后请来的。自她伤后,孟旸一直没有见过她,见她已经在康复中,自然也很高兴。

    小棠的伤几乎遍布全身,还在恢复当中,所以行动有些不便,林琮一直在她身边,百般小心,哪怕是正在和旁人说话,她的一举一动也都在他眼里。大家这一瞧,哪里还有不明白的?钱远舟眼里黯淡了一瞬,不过他天性爽朗开阔,赢他的人是林琮,他心服口服。

    为了照顾小棠,点的吃食都是偏清淡的,不过她今日主要也不是来吃的,几个女孩子先开始还端端正正坐着,没过多久就团在一处,特别是意和、意可,她们年纪小,最爱听小棠给她们说些新奇的事情,男人们喝酒谈天,也都随她们去。

    “观音,你们要去哪里啊?”小棠问。

    许观音柔声道:“成都府。”

    “哇,那要很久才能回来咯?”

    “嗯,赶回来过元旦。”

    小棠趁隙瞟了一眼林琮,忙偷偷啜一口妙婵杯子里的甜酒,哪曾想一抬头见他正在看自己,她也不慌,慢慢将酒咽下,然后冲他灿然一笑。他当真拿她没有办法,无奈地摸着额头。

    小棠跟妙婵耳语:“我先前忙,又躺了好些日子,你跟孟旸如何了?”

    妙婵飞快地扫了一眼孟旸,低声说:“你看不出来吗?”

    小棠朝他看去,他今天很注意形象,在钱远舟面前很小心翼翼,拘谨、慌乱又讨好的样子,真真好笑。只听妙婵又说:“是我想的太多了,瞻前顾后,总想着以后他后悔了怎么办?以后的事情现在想了做什么呢!便是寻常的夫妻也难保以后就不会有变故。你说得对,要遵从自己内心的感觉。”

    小棠用头碰了碰妙婵的:“今天我想到你那里去住。”

    妙婵点着她的脑袋:“只怕有人不肯罢!”

    宴会结束后,小棠还想再散散心,林琮便和她慢慢走回去,在街上遇到傅临渊带着人匆匆而行,傅临渊见小棠竟瘦成这样,像是大病了一场,吃了一惊。

    “大人,属下无能。”傅临渊拱手说。

    林琮并未责备他,只是问:“在哪里跟丢的?”

    “京城,我们能确定的就是他进了京,之后就失去了踪迹,开封府我们也找了,他们也有意帮忙,但是京城太大了,而且到哪里都牵扯到朝廷命官,难度太大,几日了都没有消息,我们就先回来请您示下。”傅临渊颇为无奈地说,在京城他们寸步难行。

    林琮没再说什么,又问了几个问题就让他们先回去歇息了。

    小棠问:“你已经有计划了对吧?”

    “嗯,我想进京去。”

    小棠想不通:“在这里,地方官员不是无召不能入京吗?也不能随意离开就职地吗?你不会想偷偷去吧?”

    “自然不是,我会应召入京。”

    小棠突然想到那日他让侯安入京的事情,便问:“你让侯安去京城,就是为这个事情吗?”

    林琮点头说:“对,过一阵子会有御史弹劾我办案不力,这样我就要进京述职了。”

    “这样……会不会适得其反?”小棠担忧地望着他,伸手按住他的胳膊。

    “放心。”林琮用眼神安抚她,“这件案子的源头在京里,我们在这里再使劲蹦跶也无济于事,我想让他们自己把凶手交出来。再说,我进京也不单单为这件事……”

    他犹豫了一下才说:“其实,我一直有事想告诉你,但一直没有合适的机会,我已经知晓你的一切,但是我还对你有所保留,这不对,只是我很怕,怕你再受我牵连……我们回去再说……”

    “跟那个箱子有关系是不是?”小棠问。

    林琮并不感意外,点头称是。

    “如果你去京城,能带我一起去吗?”

    “我想带你去,我想带你去我家看看,但……”

    后面的话没能接上,因为小棠连忙说了个“好”字就转身走了,林琮跟在她身后,心情有些沉重。

    一回到垂云居,林琮便将那只箱子搬出来,虽然小棠已经知道里面装的是什么,但她还是将它打开了。

    “这里面有两套铠甲,一套是你的,另一套呢?夏侯谆怀疑你通敌和这个有关吗?还有你为什么会从武将转为文官?”小棠的问题太多了。

    林琮将她按在椅子上,说:“你别急……”他将箱子里那个略小的兜鍪拿出来,表情渐渐变得严肃起来,显然是想起了某些沉重的过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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