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魂

    “乖。”

    遇寒露的脸上总算又浮现出了笑容,径直凑上前来执起眉笔就要为柳三眠描眉。

    ……柳三眠抓着椅子边缘深吸了好几口气,索性两眼一闭不再看她。

    都走到这儿了,是死是活不过一转眼,说不定真出事了魂魄离体那一刻她还能感应上自己原来的身体呢。

    如今实在是太被动了,而且以过往经验的来看,柳三眠觉得这个空间里或许有规则,但不多。

    正胡思乱想着,却不曾想遇寒露的手劲在上妆时竟是变得轻了,游走的笔尖柔柔地蹭过眉间,还带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气味。

    见此柳三眠不动声色地耸动鼻翼猛吸了几口,似是要把堵塞的天灵盖都吸通,然后又剧烈咳嗽起来。

    “你……”

    遇寒露笔尖一顿,差点就在柳三眠多画出浓墨重彩的一道痕。

    “咳咳咳——不好意思啊,这鼻子太堵了我就多呼吸两口。”

    “你继续,继续。”

    ……分明就是胭脂水粉味儿里混着了尸臭。

    应该不是眉笔颜料上的,而是遇寒露身上的。

    强忍着不适任由那股气味在鼻尖乱窜,遇寒露的手既稳也快,柳三眠闭上眼给自己持续做着心理建设,不知过去了多久,心态才好不容易平复下了一会儿,就又被遇寒露的指尖猝不及防地冻了一跳。

    柳三眠微微一怔睁开眼,正撞入视野中的就是遇寒露那双翦水秋瞳,纤长的眼睫半垂,让人瞧不清她眼中究竟作何情态,而且明明同人离得很近,但一呼一吸间似是只有进气而没出气。

    再配上这极寒的体温,当真不像个活人。

    此时她的指尖正沾着殷红的胭脂往柳三眠的唇上涂抹,细腻的膏体被均匀地推开,而等到她的手终于从脸上离开时,柳三眠感觉鼻子似乎都通顺了些。

    “照照镜子罢,可还满意?”

    不知为何,遇寒露的语气突然变得有点奇怪,柔声细语的同时似是又带了些怀念,但这怀念深入眼底时却变成了莫名的恨——柳三眠偷偷搓了搓手臂,才依她所言慢吞吞地转过身去照镜子。

    规矩亦精致的戏曲妆容跃然铜镜之上,柳三眠却越看越觉得眼睛干涩,心头涌上一阵怪异的酸楚,眼带迷惘抬指轻抚脸颊,滚烫的面皮似是被一层冰霜覆盖,令她无端打了个寒颤。

    但这寒颤又仿若无声的异动,猝然将柳三眠从梦魇中堪堪惊醒。

    ……方才那些绝对不是属于她自己的情绪。

    “怎的不说话了?”

    遇寒露的声音又冷不丁地响起,一双看不出悲喜的眼就这么直勾勾地盯着她瞧。

    柳三眠打了个哈哈,不动声色地遮掩下异样才又看向她笑着应声:“一不小心就看出神了呀,这妆真是顶好的,辛苦姐姐了。”

    “如此便好,那你自行更衣,记得快些去候场,莫要再让人催了。”

    “……我知道了。”

    总算熬走了这尊大佛,柳三眠目送她的背影离开,也懒得管她有没有随手关门了,伸手就从一旁的柜子上抓了把扇子扇风,反正应是要随口应的,会是肯定不会的,她哪会做这种准备工作啊,大不了再强制把她拉走得了。

    哈哈,摆啦。

    然而这转场还没等到呢,柳三眠就发现这回先出现异样的竟是外头的人声,原本喧嚷的谈笑在不知不觉间蓦然消失得无影无踪了,她一时心惊放下扇子,正犹疑着欲起身去外头看看情况,但刚走到半掩着的门口,就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弹了回来。

    “……什么东西?”

    柳三眠轻嘶一声捂了捂额头,又试探性地伸手向前去碰,一层透明而坚硬的墙体就这么挡住了她的去路,然后没忍住咚咚拍了两下——嚯,这回疼得变成手了。

    唉,也不知道会不会影响到她自己的身体,毕竟要不是怕会伤到原本的躯壳,她都想给自己捅两刀试试了。

    左顾右盼打量四周,又略微活动了一下捶墙锤疼的腕骨,柳三眠后撤几步打算从长计议另寻他法,可还没走多远就被什么东西拉住了脚踝。

    ……又来?

    柳三眠绝望地叹了口气,认命地带着一股淡淡的死意低头看去,意料之中映入眼帘的是密密麻麻的丝线宛若蛛网那般缠住了双足,然后一路以极快的速度攀爬上小腿、大腿、腰腹……

    直到最后竟是自顾自地织成了一件戏服覆盖在她的身上,骇得柳三眠一时顿足愣在原地不知该作何反应——因为她发现这完全就是她原先在公交车上看见的那一件!

    “为什么就是……不肯听话呢?”

    似叹息又似喃语的声音再次在耳畔响起,而且分明就是不成调的一句话,但从对方的口中吐出时就变成了尖锐的戏腔,辨不出男女的声线听着愈发叫人浑身难受,柳三眠倏然抬首,正对上的就是一张模糊却熟悉的脸,嘴巴一张憋了许久的骂声终是脱口而出——

    “哈?明明你才奇怪吧,莫名其妙地给我拉到这种鬼地方?!我会唱什么戏?撅你祖坟的戏吗?这么爱畏首畏尾的不如把我的身体还给我,我和你面对面打一场!”

    忍无可忍便无需再忍,柳三眠清清嗓子就秃噜出一长串怒斥,本就烧得浑浊的脑子似乎更痛了,但她才管不了那么多,事已至此,疑似只差最后的临门一脚就要揭开这场幻梦里腐烂的本质,不论结局怎样都不在乎这一点了,那她还不如先骂爽了再说。

    “快结束了……就快结束了……”

    “现在就同我一起去完成那未竟的心愿罢,没想到我也有能看着这场幻境走到结尾的时候,你是第一个到这里还没有崩溃的人呀……”

    眼前的“人”吃吃地笑了起来,嘶哑的喉中遣出的腔调愈发刺耳,但歪头盯着她的时候并没有因为她的骂声而生气的迹象,反而是将略带爱怜与怀念的目光投向了她,随之伸臂猛地向前一扑,就径直从柳三眠如今的身体里穿了过去。

    “你!”

    柳三眠心头一惊,下意识便抬手去挡,但那人已化作星点血光散去,而后像是有人用了很大的力气推了她的背部,害得她险些腿一软就跪在了地上。

    “相公,快开棺吧——”

    周遭景象再次如潮涌退去,黑白色块纷杂,柳三眠觉得这脑袋似有千斤沉,厚重的假发和官帽恍若自然生长那般压在了她的首顶,自此全妆成,伴随着突然出现的少女婉转若莺啼的吟唱,一把锄头就递到了她的眼前。

    身体不听使唤地向前步去,柳三眠极度抗拒地被迫伸出手将其接过,繁杂的视野亦逐渐清晰,哈,这哪里是什么戏台?哪来的什么观众?分明就是一处后山的坟地!

    “好——”

    嘶哑的病嗓竟也突然变得柔婉,柳三眠听着这具身体的喉中发出了绝不是源于她自身意愿的唱词,随后眼前即使涂着浓妆也能看出几分清秀的少女就朝她微微福身行过一礼,哀切地一挽袖口走到她的身旁,亟待着她亲手掘坟开棺。

    不、这棺不能开——

    天空一声惊雷炸响,皎洁的月似是要被聚拢的浓云遮蔽,阴风阵阵撩起衣摆,女子清脆的笑声渐起,柳三眠看着这双苍白的手紧握那把锄头,一下、两下……

    矗立在身侧的墓碑像是被大风吹落那般嘭地砸落在地上,扬起一阵呛人的尘土,坟包被挖开之后就露出了土下的棺材,还有大片娇艳欲滴的繁花簇拥成团,一股浓郁的异香飞速蔓延,随后柳三眠渐趋麻木的手一抖,原本密封的棺材就这么自己滑开了一角,她心尖一颤垂眼定睛看去,这棺材里头竟是一具面目狰狞且尸体已经腐烂了大半的老道士!

    “东风吹散桃花土,繁花送出丽娘来——”

    熟悉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大风刮过时似有沙尘入眼,柳三眠双目再一眨,发现身着大红喜服的遇寒露竟不知何时坐在了棺材边,眉目含情地瞧着棺中人,只是这笑意却全然不达眼底,颜色鲜艳的珠钗链子垂挂在她的脸颊旁一摇一晃,倒是衬得她人比花娇。

    “芳魂一缕归玉体,芳姿不改旧时态……”

    悠然的唱词至此越来越轻,遇寒露倏地抬眼看向定在原地的柳三眠,长睫扑扇之间温婉的笑声从喉中滚落,而后转腕再一震,无名棺椁中的老道士就径直坐了起来,腐烂了大半的身体中爬出了一堆还在扭动的蛆虫,难以蔽体的破布簌簌下落,黑色的雾气渐渐涌动了过来——

    随之一声凄厉的惨叫刺得柳三眠脑袋嗡嗡响,再回神时一张扭曲而又痛苦的苍老面容就挣扎着直扑到眼前,身侧的少女也变成了烧焦的纸人,她惊得连连后退,但才甫一转身就被落在小路中央的遇寒露挡住了去路。

    当真该死!

    眼见那泛着寒光的剑刃直冲面门而来,柳三眠蹙眉欲避,目光迅速转过四周的同时试图找寻能防身的武器,但电光火石之际已是被逼得魂魄离体,当即念随心动本命法器既出与之对撞当啷声响,旋身脖颈被划伤的那一刻忽而身侧白光大盛——

    “……找到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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