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下午刚下过雨,空气中还残存着雨后青草的气味。
夏四月跟着外婆一起到警察局接顾寻舟,此时她们正站在警察局外等顾寻舟出来。
这时夏四月包里的手机响了,她看到是一个美国的号码打来的,大概也猜到了是谁。
“喂,白珝是你吗?”夏四月的声音带着一丝无奈。
“是我。”说完这句后白珝刚想说什么,就听见对面的夏恩然对自己说了一句“生日快乐。”
白珝看上去有些受宠若惊,激动到声音都带着颤抖:“原来你还记得我的生日,我真的太开心了。”
夏四月无奈扶额:“你给我打电话不就是想听我说这句话吗?”
白珝听到这句话心难受了一瞬,接着问道:“恩然,你在那里过得好吗?”
“谢谢关心,我在这里过得非常好,还有希望你以后不要再打电话给我了,最后祝你生日快乐。”夏四月说完就将电话给挂了。
白珝坐在落地窗前的桌子上,桌上放着一个蛋糕和一瓶红酒,他端着红酒杯苦笑着,最后拿上车钥匙出门。
今晚林清又见到了那个男人,今天的他依旧独自一人,只是并没有像平时一样穿着西服,而是穿着一身白色的休闲服,看起来就像一个刚高中毕业的少年。
不像往日,像是下班后来不及换西服直接来喝酒的成熟男人。
林清将洗好的西装外套拿给白珝时,白珝低下头思考了一下,随后昨天的记忆就涌现了出来:“你丢掉吧,我不要了。”
男人的表现,看起来是将她忘了。
林清的手僵在半空有些尴尬:“哦哦好的。”
不过她后来没有丢掉那件外套,或许在他看来那是件无足轻重的事,转眼就会忘,可她知道她永远都不会忘记。
这终究成了她一个人的心事。
顾寻舟是和警察一起出来的,他看上去沧桑了许多,看来在里面的日子不好过。
年轻的警察语重心长地劝诫道:“你看看你奶奶年纪都这么大了也不容易,你出去后好好的别再冲动做事气她了,我下次可不想在警局见到你了哦。”
顾寻舟点点头,之前身上的那股少年人的年轻气盛似乎已经没了。
回家的路上安静得可怕谁都没说话,外婆也不知道怎么去打破僵局,只能夹在中间摇摇头。
到了家附近的菜市场,外婆去买菜了,于是回家的路上只剩下不说话此时周围均散发着寒气的两人了。
回到家夏四月叫住了正往后院走的顾寻舟,她指了指楼上说:“哥哥你上来一下,我有事跟你说。”
顾寻舟跟在她的身后,欲言又止最后只说了一句:“对不起。”
夏四月闻言脚步一顿,转过身来看着他说:“你该说对不起的人不是我,而是因为你现在都还在医院治疗的姜绫风。”
顾寻舟偏过头嗤笑一声,随即恶狠狠地开口:“我不会向他道歉,我也一点都不觉得我哪里做错了,如果再重来一次我还是会选择那么做。”
夏四月因为不可置信而睁大了双眼,她立刻冲了过去提起他的衣领歇斯底里地说,“你知不知道他因为你差一点就死掉,我上次也在校门口就看见你故意撞他,你到底为什么对他这样,为什么,为什么!你说啊 !”
她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就像变了个人那样。
“为什么?”顾寻舟双眼猩红,突然放声大笑,笑得都弯下了腰,“因为他姓席,他以前叫席勋,他们席家人化成灰我都能认出来。我爸妈还有哥哥都是被他爸害死的,你让我怎么不恨他,我甚至恨不得现在就去撕碎他!”
夏四月差点脚底一滑摔下楼梯,此刻她真真实实地感受到了什么叫做五雷轰顶,什么叫心如死灰,她呆愣在那里,整个人做不出任何反应。
她就知道姜绫风是席勋,可为什么他不承认呢?
命运到底为何要如此捉弄他们,夏四月这下彻底知道了他当时不告而别的原因。
她蹲下身来忍不住捂住头崩溃大哭。
“ 四月。”顾寻舟也不知道夏四月为什么反应会突然这么大,他连忙上前轻声询问道,“你怎么了,没事吧。”
夏四月站起来后,捂住嘴一边哭一边下楼,她没有去理会身后顾寻舟的声音,只是一直往前拼命地奔跑着,风将她的头发吹散,脸上全是泪痕。
她今天穿着一件白色的纱裙,身上的针织外套因为跑动的浮度太大滑落下来,露出了洁白纤细的胳膊。
夏四月赶到医院的时候,面对空荡荡的病房,赶紧手忙脚乱地拿出电话给姜绫风打过去。
在她不断地祈祷声中,电话很快就被接通了: “四月?我在天台看日出。”
等夏四月赶到天台时,她整个人已经没有了任何力气,她弯着腰将双手放在膝盖上,呼吸急促,脸上的汗水混着泪水从她白净如雪的脸庞低滚落下来。
她望着那道安静看着落日的背影喊道:“席勋!”
姜绫风的瞳孔骤然放大,脸上快速闪过一抹不可置信的神色,他转过身来望着她,声音带着微微颤抖:“四月,你说什么?”
夏四月直起身,走到他跟前,又说了一遍:“席勋。”
她原本以为他们相认时会痛哭流涕,谁想姜绫风只是带着疑问说:“你怎么知道我以前的名字。”
“我是夏恩然啊,小勋你不记得我了。”夏四月的眼神里全是疑惑和不解。
几秒后姜绫风摇了摇头,神色晦暗不明: “抱歉,我不记得,毕竟谁会记得小时候一个无关紧要的人。”
原来在他的眼里,她只是个无关紧要的人,那她这些年的寻找到底算什么。他永远都不会知道,当年她是怀着怎样一颗心去美国寻找他的。
夏四月站在冷风里,捏紧裙摆的手指已经泛白,她绝望地笑了笑,胸口两侧泛起阵阵痛楚。她仍旧不死心地问道:“你骗人,如果你真的忘了我,那天为什么会不顾生命危险去救我。”
“在那样的情况下,是谁我都会去救的,就像你当时救我哥那样,你当时救他的时候有想那么多吗?”
夏四月试图从姜绫风的脸上找出任何一丝不对劲,因为她不相信他会说出这些话,他一定是有什么苦衷。可她找不到任何破绽,因为他的脸上没有一丝情绪。
书上说人体内的细胞大概每七年就会彻底更换一次,他们真的分开太久太久了,或许他早就不是原来的那个他了。
但她还是无法接受这个残酷的事实。
女孩微低着头,擦拭着似乎永远也无法停止的泪水,她抬起手缓缓地从脖颈上摘下那条项链,然后丢在姜绫风的跟前:“还给你席勋,我不要了。以后你走你的独木桥,我走我的阳关道,我们没有任何关系了,或许这也是你想看到的。”
直到女孩决绝的背影彻底消失在门后,姜绫风才敢蹲下身去捡起那条项链,他无数次告诉自己千万别哭,一直都在强忍着泪水,可最后还是没忍住低下头用袖子擦去眼角的泪水。
夏四月走出医院后也不知道要去哪里,她一个人浑浑噩噩漫无目的地走在马路上。
路过一间冰淇凌店时,有两个小孩手里举着冰淇凌,在夕阳西下互相追逐,嬉戏。
这样美好又带着光的画面,不禁让她想起了十岁那年的生日,两个小小少年一起描绘未来的场景。
“恩然以后一定会成为一个闪闪发光的大画家,而我以后要当摄影师,每天都给恩然拍漂亮的照片。
“那我就天天画帅气的小勋。”
可年少时的梦啊,太容易破碎,他们最终还是失去了彼此。
席楦下班后就赶了过来,他到病房的时候,姜绫风正站在窗前发着呆,不知道在想着些什么。
听到身后传来的声响,姜绫风转过了身,看到来人是风尘仆仆的席楦:“爸爸。”
席楦将公文包放在一旁说: “吃饭没。”
席勋点点头:“吃了。”
“撒谎,又没吃吧。”席楦走过去站在席勋的身边,“每次你撒谎脸上就看不出任何情绪变化。”
姜绫风低下头,自嘲般地笑笑,过了许久他开口问道:“爸爸你有没有去看看哥哥。”
“我那天偷偷在病房外看了一眼。”席楦点了只烟抽着,“这些年你哥只要一见到我情绪都会崩溃,所以我每次都只能躲在远处,偷偷看他一眼。”
当年席幻被救出来时,整个人精神恍惚,一晚又一晚不停地做着噩梦。
梁言知道后,立刻从旧金山赶了回来。
他一拳又一拳地揍在席楦身上,席楦始终没有还一次手:“我姐姐就是你害死的,你现在又这样对小幻,你从来都没有把他当成是一家人对吧!你居然敢选让他去死!席楦!你这个畜生我要杀了你!杀了你!你怎么对得起我的姐姐!”
“不要打了,不要打了。”姜晴冲到前面去拦着他。
梁言打红了眼,一把将姜晴推出好远。
席楦整个人清醒了过来,冲过去拦住梁言:“梁言,你怎样对我都无所谓,但是你不能对姜晴动手,她是无辜的。”
“我从来都不觉得她是无辜的。你还有她,还有你们那个贱种儿子,你们一家三口都该死。”梁言继续狠厉地说, “我一定会想尽办法让你们生不如死。”
梁言说完这句话,就去了楼上将席幻带走。
那天过后,姜晴留下了一封离婚协议书和一封信,带着席勋离开了。
清晨席楦找遍所有地方都没有他们的身影,只在书房找到了她留下的离婚协议书和一封手写信。
席楦颤抖地打开信封,一枚戒指瞬时滚了出来。
席楦,我们离婚吧。我们带给小幻的伤害已经太多太多了,在未来的日子里我不知道该怎样去面对他,所以我们都别再纠缠了,放过彼此吧,或许我们的婚姻一开始就是错误的。小勋我带走了,不要来找我们。最后,我爱你,再见。
席楦看完后用尽了所有力气签好了离婚协议书,如果这是她想要的,那他便成全她。
可是后来他怎么也没想到再次听到姜晴的消息,是她在美国突发心脏病去世这个恶耗。
那时等席楦赶到西雅图的时候,已经是她的葬礼了,在葬礼上他也看见了多年未见的席勋。他长得已经比他高了,葬礼上他没有哭,他告诉他说妈妈在临死前让他不要哭。
姜晴已经不在了,席楦不忍心看到他一个人在异国他乡艰难地生活,于是说:“你跟爸爸回风乐生活吧。”
少年听后说:“妈妈不希望我回去。”
席楦也只好作罢,留下了些钱给他,就回到了风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