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临静静坐着，心里默默计数。
一、二、三、四、五……
不对。
初临身体前压，眯起眼睛。
陆凇的表情平静地吓人。
陆凇没有拉扯锚点，那他在精神图景做什么？
＊＊
在看见那株红线树的一瞬间，陆凇最先感受到的，不是恐惧，不是痛苦，也不是愤怒。
而是诡异的欣喜和颤栗。
他慢慢靠近那株树，就好像靠近了一团朦胧而模糊的门，门后是巨大而庞杂的怪物。
这种感觉令他毛骨悚然，他不为交融的锚点而恐惧，而是为那门后的东西而恐惧，强大的直觉告诉他——
只要进入那扇门，他就会变成一个怪物。
当他回神之时，已经站在了树下，他凝神望着那头金色的狮子。
仿佛第一次喊出它的名字，仔细听，声音中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红线。”
狮子听到召唤，站起来甩了甩头，鬃毛也被充分抖散，看起来十分朝气蓬勃。
红线，他为什么要为它取名红线。
陆凇竭力想从仅有的记忆获得令自己安心的筹码。
记忆中，陆筠盘腿坐在草地上，第一次问他：
“陆哥，你的精神体叫什么名字？”
远处，金色的狮子正在追一只丹顶鹤。
“它叫红线。”几乎是一瞬间，这个词语就从意识深处浮现出来。陆凇自己也有点讶异。
……
陆凇重重拍着自己的脑袋，希望想起更多细节。
终于，
仿佛是被陆凇的执拗打动，那扇门打开了一丝缝隙。他脑海中猛然出现了一段崭新的画面。
他站在一片焦土，地上散落着的全是或坚硬或柔软的断肢。
来自虫族，来自人类。
五颜六色的血液和尸体混在一起，铺满了目之所及的每一寸土地。
陆凇面前不远处有一个清瘦的身影。
他的面容在隐藏在帽子的阴影下，白色的向导制服被血染的暗红，血液仿佛可以从衣服上滴下血滴。他的侧颈一片模糊，有两个被咬穿的、渗血的小孔洞，孔洞周围的皮肤一片紫黑。
是蛇的獠牙。
男人始终没有抬头，但陆凇可以感受到，他的视线在看他的方向。
他的嘴唇在动，没有声音。
陆凇却知道他说了什么。他说：
「你来了」
几乎是下一秒，他手中的枪便抵上了自己的心脏。
热粒子穿透皮肤，带出一道夹着碎肉的血线。
明明视线一片模糊，陆凇还是不受控地用右手食指的指节去探那个人侧颈的皮肤，
抬头时去望，眼前是一片璨金色。
陆凇失了神。
初临。
……
很快，画面便如潮水般褪去。
徒留陆凇停驻在原地，心跳地剧烈。
原来不是巨大而庞杂的怪物，
而是不堪重负的记忆。
初临……杀过他？
更多的迷茫淹没了他。被粒子枪贯穿的感觉是如此清晰。
这样的灼热。
但他却丝毫不感到意外。
陆凇摇了摇头，离开了精神图景，一睁眼便落入一片熟悉的璨金色。
陆凇反应不及，起身后退，撞倒了身后的茶几。
初临见他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倍感好奇，问道“见到鬼了？”
“嗯。”陆凇无意识点头，察觉到初临在问什么，又迟疑地摇了摇头。
“不是，应该是幻觉。”
初临拍了拍他的肩膀，试探性地问道，“你想起来了什么？”
很奇怪。就在刚刚，初临正准备进入陆凇的精神图景看看的时候，他的脑子里兀地挤进了一段画面。
他在一片猩红中见到了温晗。
“临，离开那里。”温晗的神色匆忙，似乎也为这次见面而感到意外。他似乎正在家里办公。
“你掉进那个人的陷阱里了。”
初临无法对话，诡异的第一视角，让他清楚地认识到，这是一段记忆。
“他在说谎。临。”温晗的视线异常坚定，他向前伸出手，马上就要把初临从一片尸山血海中拉出来，正在此刻，画面被截断了。
初临感到太阳穴肿胀地疼，与陆凇对上视线的时候，他反常的后退，让初临不得不怀疑，这段记忆的真实性，以及，是不是还有人有其他的记忆。
“什么？”陆凇表情一片空白，但是脑中却在疯狂地拉响警报。
如果让初临知道，一切都完了。
陆凇拍掉初临放在自己肩膀上的手。故作轻松地整理了一下衣服，说道“我要去模拟舱了。”
“嗯。”初临应着。“那你去吧。”
视线一直跟随陆凇到门口，直到关门，初临才收回目光。
“系统。”初临抛掷着桌上的硬币。在空中发出亮光。
反面。
初临又抛掷了几次，正反交叉出现。这时系统才跟鬼魂似的，冷不丁出声“宿主。”
“温晗已经复活了。”初临说话的神情丝毫不变。但是一旁的系统却瑟瑟发抖。因为能量过度透支，它已经丧失了大部分功能，没有办法关注初临的变化。
他怎么知道的，陆凇可没说他知道了之后该怎么办。
系统疯狂计算着，正太音也尖锐起来，“请宿主认真执行任务。”
反面。初临将硬币握在掌心，经过多次抛掷，硬币已经变得温热。
他的思绪前所未有的清晰。知道温晗存在的人。在这个所谓的剧本世界里，只有这间屋子里的他，和系统。
那段记忆，温晗的神情。
那段记忆是他的。
“你在撒谎。”初临用力握了握拳，感受到硬币的坚硬。
多说多错，系统深谙此道。况且，这次世界的稳定值足有百分之七十。就算崩坏了，凭陆凇一个人也能补好。
“装死？”初临轻笑一声，将硬币弹起抛掷在桌上，全身放松地躺在沙发上。
“温晗已经复活，说明我们的交易完成了。”初临陈述着。
“宿主，系统不会说谎，交易未完成。”系统钻了一个空子。但是初临完全不给对方钻空子的机会。
“交易已完成，说明我不但留在了这个世界，而且还按照剧本死在了结尾。温晗已经复活，但是我仍然在这里，是……”初临想用更贴切的词语形容自己的处境，突然灵机一动，继续道，“被重置了？”
系统检测到关键词，自动被屏蔽。
但是这太飘渺了。初临完全无法将这段记忆和自己串联起来。主观来看，这段记忆太陌生，陌生到……
根本不像是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