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面前摆着的山珍海味、美味佳肴，柳珍珠心中还有种怪异感。
她记得最开始摄政王挺冷淡的，现在是怎么回事？又是留人吃饭，又是一直笑盈盈地看着她。她低下脑袋，避开李朝风的视线，心中思索李朝风究竟要做什么。
李朝风看她垂着眼眸，不知在想些什么，不说话也不动筷，开口问道：“可是不合口味？”
“不不不，这些菜极好，极好。”柳珍珠赶紧将板栗鸡给吃了。
李朝风便注视着她，在她身上悄然寻找当年的痕迹。当年他们匆匆一遇，相处一晚就分别，要说多熟悉当然是没有的，但是李朝风却感觉她没怎么变，仍是当年的模样。
反倒是他自己，李朝风将视线移到自己的手，如今双手干净且苍白，可他记得别人的鲜血从指缝间一滴一滴地坠下去的样子。
他变了许多许多，李朝风努力忽视心中微酸难言的刺痛，心想也怪不得她认不出来，又或许她忘了也不一定，他早已不是当年单纯可怜的少年了。
这时候来到京城接近他，是为了杀他吗？
李朝风在心中反复思索这个问题，他知道自己这些年的名声不好，前来杀他说替天行道的江湖侠士不少，他也从不在意，更无辩解的想法，走到如今这个地步，他，确实也不甚清白，故而那些话也不算冤枉了他。
倘若，她真是来杀他的……
那也没关系，总归是为了道义，他不会怪她，更不会杀她。
可他现在还不能死，李朝风苦恼地想，漆黑如墨的瞳孔闪过一丝偏执，倘若有朝一日有机会死在她手中，
也不过还她一命罢了。
柳珍珠什么都没有看见，但她隐约感觉摄政王在看她，她不敢抬头，拼命埋头吃饭，就想赶紧吃完赶紧跑。
但是好像有点太安静了，就剩她吃饭碗筷相碰的声音，她觉得这样谁都不说话的氛围更奇怪了，她努力忽视怪异的感觉，寻找可以聊的话题：“呃，王爷前两日是去找了其他美人……”了吗？
老天爷啊，放过我吧！柳珍珠快要把脸埋进碗里了，她想这绝对是她人生之耻，绝对是！
李朝风嘴角微弯，双眼浮上笑意，却没有真的笑出声，他怕她给自己燥得不敢见人。
“我找薛英雪有些事。”他看着她窘迫的样子很认真地解释，虽是只有只言片语，但字字为真，同时心中有些可惜地想，当初没发现她还有这一面。
不管他怎么想柳珍珠都不敢再开口了，不然今日摄政王要越聊越怪了。
好在摄政王就是奇怪那么一下，可能单纯是想要有人陪他吃饭，吃完就放她走了。
柳珍珠告别了摄政王立刻就往厨房的方向赶，却看见沈听奇躺在靠椅上，手中执着一杯茶，眼神望向窗外飞雪，像个寂寥的书生。他这几日靠着一张堪比神棍的嘴，将厨房上下都忽悠瘸了，已经从砍柴小弟混成了厨房“顶梁柱”，日子过得十分逍遥。
柳珍珠看不惯他的样子过去踹了一脚，沈听奇轻巧避开，浅笑道：“怎么，谁惹我们女侠生气了？”
“你在这过得还挺滋润？！出大事了！摄政王猜到那天暗杀他的人是江湖中人了，他说要派人去查。”
沈听奇淡定地喝了口茶：“江湖侠士多如繁星，他一时半会儿查不出来。”
“你忘了？”柳珍珠瞪大眼睛，指指自己，“我，用的刀。”
这些年江湖流行风雅，侠士大多爱用剑，觉得风雅；用刀，他们觉得俗。
当然不是说没几个人用刀了，耍刀的人还是不少的，只是相对各种用剑用枪的人比起来，刀确实少。
况且，排得上名号的就更少了，柳珍珠武艺不俗，更是榜上有名，轻易便可查到。
她们仨走南闯北多是行侠仗义，不是偷鸡摸狗，向来不低调。江湖上谁人不知她们三侠客的名号。
沈听奇显然也想到了，他放下茶杯：“那天晚上，他可有看清你的女子身份？”
倘若看出来了，那才是十万火急，用刀的人不少，女子却不多。
柳珍珠摸摸下巴，回想起自己那夜从头蒙到脚的装扮：“应当没有。”
“还是要早做防范。”沈听奇思忖半响，还是开口道：“五日。”
“我们再等五日，五日之后，行动不成功我们也要离开。”
“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了？”柳珍珠有点不甘心，五日，那守卫指定撤不了，根本没有万全的下手的机会。
沈听奇倒是想到了什么，默默地看着她，欲言又止。
柳珍珠看不惯他这副模样：“有屁快放！”
沈听奇无奈一笑，惹来柳珍珠一个白眼，他这才收起文雅面具。
“传说摄政王有个钦慕许久的姑娘，同如今府中这些不同，让他分外惦念。那是他年少时遇见的姑娘，是个江湖女侠，似乎还对他救命之恩，加上女侠美丽善良的样子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导致他这么多年都念念不忘……”
“停停停！”柳珍珠听不下去了，“你哪里听来的谣言，先不说它是真是假，就算它是真的，你数数这个府邸里有多少美人，倘若他真的对谁情根深种，又能有多深情。”
柳珍珠想起自己曾经见过的被辜负的可怜女子，心中气愤：“你们这些狗男人，都是一个德行。”
“说他归说他，可不要败坏在下的名声。”
柳珍珠惊奇地看了他一眼，不明白他什么时候在意这个了，从前骂他狗东西都没什么反应，一个负心汉戳到他哪个敏感的心思了，但她也没有深究：“你是要我去冒充那个女侠？可我又没救过他，更不知道他们之间的故事，这怎么冒充，确定他不会因为觉得我冒犯了他的恩人姑娘一气之下把我砍了？”
“自然不是。”沈听奇淡淡一笑。“只是这救命恩人已经销声匿迹多年，摄政王难免移情，府中这么多美人也证明了这一点。但是他心里仍有此人的位置，若是谁身上能有故人影子，必会对此人一见倾心，为此人神魂颠倒。”
柳珍珠觉得他说得有道理：“那你知道他那个救命恩人什么样？”
“肤若凝脂，面若桃花，温柔善良，性若神女，同摄政王初见时穿着一身淡黄色的罗裙，似落凡仙子救他于危难之中。”
柳珍珠摸摸下巴，仙子吗？这倒是可以装一装，但是，肤若凝脂、面若桃花、温柔善良、神女女侠？怎么听着那么不靠谱呢，她们江湖中人，美丽者有之、善良者有之，温柔者亦有之，但是神女？女侠？
有那么神吗？
她看向沈听奇，满眼怀疑：“你那里打听来的消息，可靠吗？”
“王府总管，从摄政王在番地之时就跟着的，同他感情深厚，将之视为自己的亲子，知晓许多不为人知的事情。”沈听奇颇有把握，手指动了动想要抓起什么，手上却什么都没有，只好放下，微笑。
柳珍珠一看就知道他肯定是想拿那把破扇子了，她没在意，叹了口气：“那我见机行事吧，情况不对我就跑。”
*
夜色已深，桌角的烛火幽幽，暖色的光晕落成一个圈，一个男子坐在书案前，微光照得他半张脸温润如玉。
李朝风正在处理事务，门口突然传来敲门声。
“进。”李朝风放下手中书卷，不疾不徐地抬眼看向来人，眼神微凉如冰雪。
黑衣男子打开门，细雪随之飘落一室，李朝风也被风雪袭击，引得咳嗽几声。男子一愣，却又不感奇怪，他们王爷这破身子就是这么羸弱，他很快将门关上，转过身来，拱手禀报。
“王爷。”
李朝风咳嗽得厉害，眼角泛上薄红，但他没有在意，眼眸微抬看向来人：“杨琛，可查出来了？”
杨琛闻言点头：“柳珠儿，京城确有这么个人。”
李朝风一愣，还没等他深思，杨琛又开口了：“只是那柳珠儿性子极怪，生性孤僻，从来不接触外人。”
那就不可能是这个了，李朝风想着自己府中的这个“柳珠儿”，她可看不出一点孤僻的模样，虽然装成一副怯懦孤女的样子，可是时不时露出的小动作瞧着分明胆大得很。
况且，他十分确定，她就是六年前救了自己的恩人，纵然有可能是京城人士，但绝无可能十八。当年分明是她让自己喊姐姐的。总不可能他们随着时间长大，唯独她暂停了光阴。
“那我让你查的另一个人可有消息？”
杨琛点头：“江湖上擅长用刀之人很多，但女子却不多，其中精通此道者，一个年有四十，早就销声匿迹；还有一个是个年轻的姑娘，在江湖上极为有名。”
“巧的是，这个年轻姑娘叫柳珍珠。”
“柳珍珠？”
我总算知道了你的名字。
“柳、珍、珠。”
李朝风垂眸，不知含着什么样的心思将这个名字反复咀嚼，像是要将它牢牢记在心底，一辈子都不忘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