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珍珠闻言有些怔愣。
已经许久没有人这样叮嘱她当心不要着凉了。
她八岁那年失去父母，同年遇到师父，然后就是练刀练刀练刀，十二岁那年师父去世，她便独自闯荡江湖，路上萍水相逢些江湖侠士，相携着走一段路，便是极大的缘分了。
这么一句当心别着凉，竟是阔别了许多许多年。
柳珍珠拢了拢狐裘，突然笑了，忽然有些感概自己的伤春悲秋。
李朝风见她出神，慢慢靠近，高挑的身形不知不觉将她笼罩了，他伸出那骨节分明的手，缓缓抚上她的脸蛋，很暖很暖。
柳珍珠被他微凉的手一冰，顿时回过神来，这才发现他们之间的距离竟变得这么近，她不知为什么没有将他推开，
明明她力气那么大。
可能是为了伪装吧，怯懦可怜的孤女怎么会拒绝恩人呢。
柳珍珠说服了自己，便停在那里，任李朝风屈指抬起自己的下巴，然后缓缓低头，吻了过来。
这是柳珍珠的第一个吻。
自入冬以来，长安便是天寒地冻的，冷得惊人，此时却很暖。
柳珍珠不知道，暖的是身上的狐裘，还是对方轻轻柔柔的吻。
*
那日起，摄政王来得愈发勤了，每日笑吟吟地望着柳珍珠，也不做什么，就是静静地望着，仿佛这样做很有趣似的。
他倒是开心了，柳珍珠却陷入前所未有的纠结之中，一面想着要宰了摄政王，一面不知如何面对他。
先前便说了，柳珍珠是个心软的人。从前她认为摄政王是个罪该万死的大奸臣，她所作的一切都是正义的，于是无所顾忌地混入王府，如有必要，甚至可以为了暗杀摄政王献身。
只是如今，摄政王的另一面渐渐现露出来，与传闻中相同又不大相同。更重要的是，这摄政王好像是个纯情挂，柳珍珠不慎与他牵扯了那么些纠葛，感觉自己好似骗人感情的负心女，她是个有良心的老实孩子，立刻愧疚起来。
李朝风往柳珍珠碗中夹了块肉，见她还是神思不属的样子，偏过身来，捏了捏她的手：“美人在想些什么？”
柳珍珠瞪了他一眼，天天美人来美人去的，即使他长了张好脸也耐不住这般造，时日一长，便有点油腻起来。
她将那块肉送进嘴里：“叫我名字。”
李朝风闻言却睁着一双黑漆漆的眼睛，意味不明地盯着她。
柳珍珠感觉莫名其妙，她又没说什么，叫个名字都不行了？什么破脾气！
她气得把筷子一搁，不吃了，反正也没多好吃，这该死的大奸臣，天天来她院中吃饭，害得她一连吃了好几日齁甜的东西，再吃下去柳珍珠感觉自己都要变成糖了。
李朝风看着她气呼呼的模样，淡定地继续吃了口饭，突然抬起头问：“你当本王的王妃好不好？”
柳珍珠僵住了，没有出声。
李朝风却也没再提，仿佛是随口一问。
只是他到底是不是一时兴起，只有天知道。
用完晚膳，李朝风要柳珍珠给他上药，柳珍珠闻言很纳闷：“你不是嫌我上药很疼吗？”
李朝风温和笑笑：“嫌。”
柳珍珠把刚拿起的药扔回去，转身要走。
李朝风拉住她，然后轻轻拢在怀里，胸膛微微震颤，声音含着笑意：“所以我熬过最腾那几天，以后都让你来上。”
他说：“我想让你帮我上药。”
柳珍珠：“……”
她没有一点感动，出声呛到：“你当我是伺候你的婢女吗？”
李朝风挑了挑眉：“我记得第一次见面时你是说要当本王的奴婢来着。”
“嗯……”他沉吟了一下，故作思考的样子，“你，允许你伺候本王一辈子。”
柳珍珠伸手在他的腰间狠狠拧了一下：“伺候你？下辈子吧。”
李朝风无奈一笑，仿佛在笑她抓不住重点，看她气呼呼的模样，叹了口气，道：“本王伺候你一辈子，行了吧。”声音低低的，不知是真心还是假意。
柳珍珠嘁了一声，推开他：“不稀罕。”
她转身拿起方才的药，示意李朝风把衣服脱了。
李朝风看了她一眼，然后垂眸慢条斯理地抽出腰带，缓缓掀开衣领……
柳珍珠：……
动作慢得跟乌龟似的。
她一把将李朝风推到榻上，然后飞快地解开他的衣服，又飞快地上完了药，一整套动作行云流水，没有丝毫停顿。
李朝风先是睁大了眼睛，望着柳珍珠一本正经的脸，半响又忍不住笑了，用手背盖住眼睛，手下的皮肤通红一片，不知是疼的还是羞的。
心上人不开窍，撩都撩不动。
*
第二天柳珍珠练完功回来，发现她院中来了位不速之客。
是先前那位爱慕王爷的粉衣少女，她此时站在西厢院门前，微抬下巴，仍是那副趾高气昂的样子，只是眼眶微红。
柳珍珠纳闷地走过去，看了她肩头的浮雪，其实很想问她：你不冷吗？
不知是不是为了显得苗条些，她甚至没穿几件厚衣服。
但是柳珍珠看了眼她发白的嘴唇，没有把话问出口，答案显而易见了，只有鬼不怕冷。她想招呼粉衣少女进屋，张了张口，却是不知她叫什么，于是道：“你，跟我进屋吧。”
粉衣少女恨恨地瞪了她一眼，先她一步推开门进屋了，柳珍珠维持着开门的姿势，目瞪口呆地看她冲了进去。
傻姑娘，被冷傻了吧。
柳珍珠觉得是，不然换了之前的样子，怕是要人来请才肯屈尊进门。
她进屋了，让下人那个汤婆子过来。
粉衣少女镇定地坐下，唇却止不住地颤抖，柳珍珠把汤婆子给她，她一愣，然后又倔强地移开。
柳珍珠随便她，反正冷的又不是自己。她淡定地喝了口茶，不言不语。
粉衣少女见她不看自己，抿了抿唇，悄悄把汤婆子拿回来抱着，缓了好一会儿，又忍不住委屈，无声流泪。
柳珍珠听到动静，惊讶地抬眼看她，却见她拿袖子狠狠抹了泪，浑身颤抖，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柳珍珠凝眸回忆了很久，发现自己确实没欺负过她。
她问：“你哭什么？”
粉衣少女听到她的问话，顿时“哇”地一声哭了出来，止也止不住。
柳珍珠无措地看着她，又低头在身上翻找着什么，却是什么都没有找到。
“你，你在，找什么？”粉衣少女抽抽嗒嗒地问。
柳珍珠迷茫抬头，“我找手帕啊……”
“找，手帕干，干嘛？”
“给你擦眼泪。”说完柳珍珠才停住了翻找的动作，因为她突然想起来，自己压根没有手帕这种东西。
闻言，粉衣少女含泪的眼睛顿时像打开阀门的水池，哗哗地往外淌泪。
“呜呜呜呜呜呜……”
柳珍珠已经冷静下来了，默默等她哭完，然后递了杯温热的茶水过去，让她补补水吧，不然感觉她要厥过去了。
“凭，凭什么，他喜欢你呜呜呜……”粉衣少女平复了些，说到此处，不免又热泪上涌。
柳珍珠这才明白她是为什么哭的，反正不是她欺负的，不能怪她，要怪就怪那该死的摄政王，招蜂引蝶，竟害人家姑娘这般伤心。
眼下，她还是哄道：“他不喜欢我。”
“他就是喜欢你。”
“不喜欢。”
“喜欢。”
“不……”
粉衣少女瞪她。
柳珍珠妥协：“好吧，他喜欢我。”
粉衣少女又开始哇哇哭，柳珍珠头疼地扶额。
“明明是我先来的呜呜呜……”
“这种事情哪里有什么先来后到的道理可讲呢？照你这么说，第一个来的也不是你啊。”柳珍珠跟她讲道理。
粉衣少女泪眼朦胧地望着她，控诉道：“呜呜呜你欺负我……”
柳珍珠：……
行吧，柳珍珠闭嘴。
“我喜欢他好多年了，还没出阁我就喜欢他呜呜呜……”
柳珍珠有点纳闷：“你喜欢他什么啊？”
粉衣少女瞪她：“他那么好，善良，温柔，长得又俊美，武功高强……”
其他柳珍珠不做评价，这个武功高强，她可以笑一整年。
武功高强，摄政王？两者风牛马不相及，扯不上一点。但是这她不好告诉这个少女，柳珍珠心想可惜了，她知道李朝风是个废材的表情一定很精彩。
后边她任粉衣少女哭了好久，连哄带骗地把她哄回去了。可怜粉衣少女来这里哭了一遭，都哭傻了，迷迷糊糊地，连自己为什么来都忘了。
柳珍珠在她走后狠狠松了口气，太能哭了，跟两只眼睛里装个大水袋似的，疯狂地涌出来，流也流不尽。
等到李朝风下朝回来见到的就是平静的柳珍珠和平静的屋子。
摄政王大人不知怎的，脊背一寒，感觉眼前的平静就是暴风雨来临的前兆。
果不其然，等他凑过去要揽住柳珍珠时，被她推了一把。
她眼神凉凉的说：“你知道今天谁来找我了吗？”
李朝风一愣，问：“谁来了？”
柳珍珠张了张嘴，却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他大爷的，忘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