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一直在看着宿傩。
看着他在母亲腹中吃掉兄弟,看着他四目四臂降生于人世,看着他草芥人命恶意缠身,看着他被他人畏惧称为两面宿傩,看着他与强者对敌从兴奋到愉快,看着他百无聊赖消磨时光。
你看着他稀松平常地又屠杀了一个村子。
看着他强健的肉。体,随性的灵魂,残暴的力量,像天灾降到恐惧悲伤愤怒怨恨地尖叫哭喊求饶诅咒着人类的世界,无情无义冷血冷情的一斩挥断了他们肉。体与灵魂的交集,只有破碎的血肉与怨毒的诅咒残留着呻吟着挣扎着,而后又被漫不经心地切碎祓除,了无踪迹。
你看着他沐浴在恐惧仇恨与鲜血碎肉之中张狂大笑,比鲜血还红的双眸在太阳光下闪闪发亮。那闪着纯粹恶意的光穿过你眼前的布段,透过你的眼皮,照在你的虹膜上,又映在你的灵魂上,你感觉你被一箭穿心了。
不知何时起,这个生来就带着恶意的灵魂擒获了你的目光,你一直淡漠地看着他降生、成长,看着他厮杀、屠杀,看着他缜密的心思与强横的力量一步步变得成熟,看着他对敌的愉快与进食的满足一日日变得少了。
只是一次稀松平常的杀戮,你却对他心动了。
你的情绪波动让你出现在他的面前,目光依旧注视着他,看着他问你问题,你并不对他的警觉感到诧异,多年的注视早已让你了解他的聪慧。
你一言不发地看着他眼中欢愉渐散,你不确定他是否能承受你的声音。
在他带着无趣对你斩下强有力的一击时,你离开了。
你不愿被这样的眼眸看着。这让你淡漠的心起了些波澜。于是你做了一个让你后悔莫及的决定。
你要和世间强者做交易,予他们以力量,赐他们以技能,命令他们挑战两面宿傩,强制他们成为两面宿傩的食材。而这力量对你而言不过是海中一粟,随手便给出去了。
不交易者,死。不挑战者,死。
在你的推动下,打着讨伐旗号前来挑战两面宿傩却被制作成美食的人越来越多,你也很少再看到两面宿傩百无聊赖地赏景饮茶消磨时光。
你有点不确定这是否是好事,因为你其实挺喜欢看他独处,像这世间只有你们二人。但看到他兴奋地厮杀与愉快地进食,你又满足地降下更多力量,让更多食材前赴后继送货上门。
春去秋来,你看着宿傩杀掉变得更加强大,数之不尽的强者跪伏在他脚边,你觉得自己当初那个决定做得对极了。
但宿傩死了。
死在被你赐予了力量与技能的食材的围攻之下。
你没想到。你不理解。你没反应过来。
在两面宿傩的心脏被狠狠地摔在地上时,你才听到声音像潮水一般涌进耳朵里。“这个怪物终于死了。”“那个魔鬼不会来寻仇吧?”“怎么可能,这不正是ta的目的吗。”“ta给了我这种阴损的技能肯定也是期望我如此使用的。”
你好像在水里喘了一口气,你开始在自己的记忆里打捞所谓的阴损技能。你知道两面宿傩喜欢堂堂正正的厮杀,鄙夷这些雕虫小技与下三滥的手段,所以你向来注意着不将这些渣滓混入水滴。
很快,你发现这人自身的术式与你赋予的技能都与阴损毫无瓜葛,但他结合二者进行开发,用下贱的手段盗走了你爱的人的心脏。
你感到窒息。你知晓人性之善恶,通晓历史之前后,但你仍旧像一个人类一般犯了自以为是的错,而后又像一个人类一般后悔莫及。
但你不是人类。
于是你踏上了前往三途川的路。
见到两面宿傩的那一刻,你的符文自发像丝线一般在空中扭曲着,缠绕着他,禁锢着他。
天地是鲜血般的红。云雨是深渊般的黑。
黑水从天上倒下来,泼在地上、你身上和他身上。
你用像是要捕获猎物般粘稠的目光捆缚着他,紧攥着他。
“你要把我盯穿了。”你听见他嗤笑。
而你只是沉默着靠近了,用沾着黑水的苍白的手抚上了他濡湿胸口上的大窟窿。
“这不是你想看到的吗?摸什么?”你听见他讽刺。
你感受到布段湿了。你的泪顺着脸庞淌下来。
你一字一字控制着自己的力量哽咽着问。
“你。”“怎。”“么。”“被。”“食。”“材。”“杀。”“死。”“了。”你知道自己是明知故问。也看到他眼中的怒火燃起。但你一直以来的淡漠像是被巨石击中的平静水面一样破碎,情绪上的波涛让你喘不过气,泪水像山洪暴发一样不可控制。
透过喷涌的泪水,你看到两面宿傩嘴角拉平,眼中高光都淡了,显得十分无语,你更是悲从中来,哭得更大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