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山

    再次来到见山公馆,贝筝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公馆今天没有宴会,与上次来时比起来,显得有些落寞。

    这位贺太太,就住在这里吗?可是上次来时,她又为何没有出现?贝筝打量着远方高大的别墅,它通体洁白,屹立在山中像一朵云。

    “这就是贺太太的住所。”沈云泽见贝筝惊讶的样子,轻声说:“之前我们参加宴会,就是在她家的院子里。”

    贝筝问道:“贺太太叫做什么啊?”

    沈云泽回答:“祝微尘。她叫做祝微尘。”

    贝筝点了点头,有些感叹。幽山深处,寂静之地。一个连名字都叫做微尘的女人,细小如微微轻尘,遗世而独立。

    但这样一个住在僻静地方的女人,真的会愿意插手旁人的事情吗?

    “我打听过,这位祝小姐虽然正在避世,却对江城的事情甚为了解。”看出了贝筝眼中的疑惑,沈云泽继续说道:“人的真正想法要看她心里想如何做,而不是如何表现给他人看。祝小姐刻意避开尘世居住在见山公馆,时常组织宴会却避而不见宾客,显然是放不下。”

    放不下吗?贝筝走在路上,在心底暗暗地捉摸着这三个字,却怎么都想不明白。

    见山公馆的结构并不复杂,虽无人指引,贝筝和沈云泽却还是很快就走到了大门口。贝筝走到门前,仰头看着高耸入云的大门,抬手敲了上去。

    “咚咚咚。”敲击门板的声音清脆振耳,可二人等待了许久,却无人开门。

    贝筝和沈云泽对视了一眼,只好继续等着。

    贝筝叹了口气:“祝小姐会不会不在家啊。”

    沈云泽摇了摇头:“不会。她是出了名的守约,既然答应见我们,必然不会毁约。”

    没有办法,贝筝只好继续等着。

    “是来找我吗?”冷淡的声音从背后响起,二人赶忙回头,见面前站着一个清瘦的女人。她穿着一身素色长裙,乌黑的长发垂在腰间,在微风中仿佛一片漆黑的云。

    “您就是贺太太?”沈云泽冲她笑了笑。

    女人却似乎对他的话并不满意。她微微皱眉,瞥了沈云泽一眼,不冷不热地说:“叫我祝微尘就好了。”

    沈云泽立刻知错,赶忙冲她道歉:“抱歉,祝小姐。”

    祝微尘冲他摆了摆手,似乎对自己刚刚过于强烈的反应有些懊悔,语气也放软了些:“抱歉,我太敏感了,希望你们不要介意。只是,我有自己的名字,不愿意被称为任何一个人的附属品。”

    贝筝呆呆地看着面前的女人,她的背挺得笔直,整个人都好像有一种说不出的气力支撑这一般,丝毫不愿低头。

    她忽然觉得,这位祝小姐很不一般。

    “跟我来吧。”祝微尘没有多话,引着他们朝一旁走去。贝筝和沈云泽赶忙抬腿跟上。

    祝微尘带着走的,是一条小路,兜兜转转一直走到了一间小屋子。进屋一看,房间虽然不大,却干净整洁。墙角摆着几盆花,枝叶郁郁葱葱,显然是经常打理。

    “地方不大,你们坐吧。”祝微尘指了指一旁的沙发,示意他们坐下。

    贝筝打量着这间屋子,虽然整洁,可却怎么看都简陋得很——比起她作为贺太太的身份来说。

    “我不喜欢太奢华的东西。”祝微尘一眼就看穿了她的想法,回答道:“太过华丽的装饰,会让人心慌。”

    沈云泽接过她递来的茶水,回应道:“祝小姐说的是。”

    茶冲得很浅。不大的杯中,零星飘着一片茶叶,却将整杯水都染上了清香。沈云泽低头浅呷一口,由衷地感叹:“好茶。”

    祝微尘唇角勾了勾,却并没有什么笑意。她拢了拢裙摆俯身坐下,直勾勾地盯着面前的二人,平静地开口:“虽然只有一片,却搅乱了整杯清水。沈总,所以你这次来找我,是希望我再添几片茶叶,还是将它倒掉些?”

    贝筝一惊,握住茶杯的手僵在半空,险些被茶水呛到。

    沈云泽停下了喝茶的动作,将茶杯放在桌上,直起身来,直直地看向祝微尘。他的目光不再似刚刚那般放松,正色道:“祝小姐,在我看来,无论是添加还是减少,其实都并无什么区别。”

    祝微尘挑眉:“哦?”

    沈云泽继续说道:“无论是醇厚还是清淡,皆是为了喝茶人。至于要加还是要减,都是殊途同归。而这个归处,就是喝茶人的喜好了。”

    祝微尘的唇角挑了挑,饶有兴致地看着沈云泽,似乎对他的话很感兴趣:“是吗?那如果非要选一杯呢?”

    沈云泽轻声道:“那么,只要您遵循本心就好。”

    “有点意思。”祝微尘轻轻拍了拍手,从拿过一张纸,直接按在了桌上。她将这张纸顺着桌面滑送到沈云泽面前,示意他接下。

    “既然你说遵从本心,那我就听你的。”祝微尘脸上终于浮现出了见面以来的第一个笑容:“这笔钱是我早就准备好的。拿去吧。”

    贝筝的视线顺着她的手看过去,只见桌上的那张纸是一张支票,而上面那串惊人的数字,让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她转头看向沈云泽,他显然也对这个数字颇为惊讶。

    “祝小姐。”沈云泽微微皱眉,迟迟不伸手去接这张支票:“您提供的金额,确定没有问题吗?”

    虽然他们找到了祝微尘,可说到底,这张支票还是需要贺颐同意的。这样大的金额,怎么想,贺颐都会拒绝吧?

    “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祝微尘并没有因为他的怀疑而不满,平静地说:“放心,贺颐不会拒绝你。”

    贝筝拿着那张支票,虽然它现在没有签字还只是一张废纸,但她却还是感觉自己的双手在剧烈地颤抖着。

    抬眼看向祝微尘,她感觉难以将自己的声音控制得平稳:“祝小姐,我能问一下您答应我们的原因吗?”

    “原因吗?”祝微尘看向贝筝,忽然就笑了,眼里有些喜欢,有些懊悔,似乎又有些羡慕:“贝小姐,我喜欢你的作品很久了。你看,这些都是你的作品。”

    贝筝顺着她的视线看去,这才发现原来屋子角落的书架上,全都是精美的首饰和工艺品。而那些作品,贝筝一眼就认出了,全都是她自己的作品,甚至连她第一次参加发布会时的青涩之作都有。

    “祝小姐,仅仅这样一个理由,恐怕不足以让您这样做吧。”沈云泽沉声道。他不觉得祝微尘会仅仅因为喜欢贝筝的作品这样一个微不足道的理由,就拿出这样一大笔钱。

    “其实,我也有些自己的小心思。”似乎是有些不好意思,祝微尘的脸颊微微泛红:“老实说,我希望贺颐大大地出血一把——如果你们能打败他,让他抄底失败,一分钱都拿不回来,那就再好不过了。”

    贝筝和沈云泽对视了一眼,都对这对夫妻别样的情趣很是哭笑不得。不过,他们吵架好像也并不坏,如果不是这样,云梦也不可能拿到这样一大笔钱。

    “谢谢您的帮助。”贝筝拿起支票放进口袋里,感激地看向祝微尘。

    祝微尘笑了笑,就送他们离开了。

    离开见山公馆,贝筝回头望着那间隐藏在小山深处的小房子,很有些感叹。

    “想什么呢。”沈云泽捏了捏她的脸颊,笑着说。

    贝筝推开他的手,表情很是严肃:“你说,贺颐真的会签字吗?”

    沈云泽想了想,点了点头:“他会的。”

    既然祝微尘如此笃定,那必然是有十足的把握。

    比起祝微尘的淡定,贺颐这边的脾气,显然要暴躁许多。

    贺颐不明所以地从沈云泽手中接过支票,刚扫了一眼,就抬眼看了过来,眸光冷得像冰:“沈云泽,你胆子不小。”

    沈云泽轻声说:“贺总,无奈之举,请您见谅。”

    贺颐轻骂了一声,眼神冷的恨不得将沈云泽杀死,可手中的动作却并没有停下:“笔呢?”

    贝筝赶忙忙不迭地把笔递到他手中。

    贺颐冷哼了一下,拿起笔刷刷地在支票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沈云泽狗腿地将支票拿回来,认真地检查了好久,才小心翼翼地放回到口袋里,还不忘对贺颐来一句:“谢谢贺总帮助云梦渡过难关。”

    贺颐看着他这副小人得志的样子,气的肺都要炸了,却偏偏是夫人要求的,根本不能拿他怎样。

    贺颐的手指在沙发上敲了敲,示意他们看过来。

    “沈云泽,你倒是大胆。”贺颐狠狠地说着,几乎要把牙咬碎了:“招惹了我夫人,真不怕这钱拿着睡不着吗?”

    沈云泽讪笑着看着他,说出的话却怎么看都是应付:“贺总,如果您有什么条件尽管提。”

    尽管提?贺颐忍不住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他怎么原来就没看出,这个沈云泽这么虚伪呢?他去找祝微尘,就是为了什么条件都不付出吧?那现在又说这些,是在装什么呢?

    贺颐不耐烦地冲他们挥了挥手,大有一副赶客的姿态:“快滚吧。没有条件,就当我做善事,为自己积德了。”

    贝筝和沈云泽笑了笑,一溜烟地跑了。

    站在贺颐家大门口,贝筝和沈云泽你看着我我看着你,脸上的笑压都压不下去。

    “成功了!”贝筝笑着看向沈云泽,在他的手上重重地击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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