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目标是京大对吧,建筑系排名全国第一,而且就在本地,确实是个不错的选择。”
听到这,滕郁眨了下眼,直觉不好。
果然,下一秒杨斌话锋一转,郑重其事的将保温杯放在桌面上,严肃道:“往年都是大学的各大院系递名额,选择多竞争压力也小,但是今年京大响应国家政策,只给了学校三个名额,有一部分分到了偏远地区。角逐成功的学生可以任选院系,当然,还得过导师遴选那一关,不然也没戏。”
滕郁本来和杨斌都已经设想好,这次能通过学校上级选拔的一定有她,毕竟常年在年级前列,成绩稳定,人品素质各项都过得去。杨斌也打通各路消息,确保没有其他顶尖的学生有京大建筑系的意向,正放下心等结果,半路却改了玩法。
“实话说,我不担心你的专业能力,在绝对客观公正的情况下,你一定能被导师选中。但是吧,没人能跟你拍着胸脯保证。”
“有条件的话,多给自己找几个路子,也算是有靠山。”
这话说的很隐晦,背后的意思滕郁也听懂了。
班主任这是在提醒她,找找在京大的人脉,尽量多点胜算,没人能保证遴选是绝对客观公正的,到时候被人钻了空子只能吃个哑巴亏。
别走上学期的老路,平白无故的扣了个巨大的帽子,害得本来这会早已结束的事情重来一遍。
杨斌递了支笔,让她填表格。
她低头写字的时候,杨斌凑近她耳边,压低了声音:“办公室里那个一班的学生,也选了京大,到后面很有可能是你和他争。”
滕郁笔尖顿住,脑海中浮现出刚进办公室时那人,她闭了闭眼,又继续写字,慢慢说:“真的假的?”
这个时节,办公室里早就开了空调,冷气从出风口强劲的往外冒,驱散了空气中的燥意。
杨斌叹了口气,回头深深的看一眼那个浑小子。
男生身材高瘦,皮肤很白,穿着黑白相间的校服短袖,没拉外套拉链,袖子折在小臂处,露出的胳膊劲瘦有力,手中举着一张相同的表格。
“要是你俩都是我学生就好了,这样我都不用顾忌着。你是不知道,那汪老师自从知道这件事,是处处要和我争啊。”
附中的老师个个都是经验资历丰富的老教师,教出来的优秀学生不在少数,但这种万里挑一的保送生可不是年年能从手里送出去,尤其今年名额骤降,从学生到老师个个铆足了劲要冲到顶尖大学的门里去。
正在杨斌感叹的间隙,办公室的门吱呀一声响,三人具循着突兀的声源看过去。
汪朝芳手中拿着一叠试卷走进来,腋下还夹着一个保温杯,POLO衫配凉鞋,一副典型的中年理科老师扮相。紧跟在他身后又进来一个人,滕郁原本只看了一眼就继续低头写字,脑中一瞬间闪过一个身影,她复抬头。
“汪主任,我发誓我是真的很想转过来啊,但是我爸爸不同意,他说我还有一年就要去表演学院读书了,不然还能继续当您的学生呢。”
女生怀里抱着一摞琴谱,正朝着汪主任撒娇。
滕郁的第二眼,眼前女生和脑海中的人影重合。
高马尾,皮肤白净而红润,穿一身国际部的制服,眉眼干净,看起来没有任何攻击性的清纯长相。
她在办公室里自觉放低了声音,滕郁刚准备收回目光,却莫名撞上一道狡黠探究的视线。
“滕郁,以前老师从来没逼过你对吧?”
杨斌突然身子前倾,压低了声音,郑重其事的看她。
“没有。”
滕郁眨了下眼,心思收回来。
那边,男生嗤笑一声,痞气又玩笑的打趣:“你现在转过来最多考上八班,当不了老汪的学生。”
“那老师就逼你这一次,拿下保送生的名额。”
“席锐温!”
杨斌和祝珩宜的声音一同敲在滕郁的耳膜上,女生声音尖细,差点要盖过杨斌“保送生”那三个字,滕郁此时略一皱眉,顿了几秒,在表格末尾签上名字,笔锋凌厉。
杨斌顺手接过去,大致扫了一遍后,又搁下,目光穿过有些厚的镜片看滕郁的表情,女孩子唇角有淡淡的笑意,眉眼却冷得很。
“杨老师,我想看看上次考试的年级大榜。”
“这就对了!”杨斌走回工位,找出一张纸,放在滕郁面前。
滕郁不是那种出了成绩追着年级大榜找名字的学生,她对自己成绩带有一种天然的信任,这点信任贯穿了整个高中时期,冠在她的名字上,一次次的在前列占山为王。
她只看自己的分数和纰漏,至于名次是升是降,毫不关心。
杨斌放松的靠在椅背上,看滕郁盯着纸张上的名字,默不作声。
他对滕郁的能力是完全信任的,带了这么多届学生,她这样的绝对称得上是天之骄子,厚积而薄发,从来没让人操心过。其实在高二她刚转过来的时候,她不是最优秀的学生,第一学期的考试排名基本徘徊在年级前五左右,这个成绩优秀却称不上顶尖。
京海大学附中汇聚着全市最顶尖的学生,天然高压,多少学生卷生卷死也冒不了头,最后在这样的环境里泯然众人。
在这里,可以看到天赋者振翅而飞,也能看到平凡者走入康庄大道,还能看到勇敢者拾级而上。
到第二学期,滕郁已经稳坐前二,任凭身后腥风血雨,她心态也没乱过,仿佛有股能量迸发。
她和当初的中考状元挨着名次,但分数还存在浅断层的差异。
滕郁看重自己的分数,就着十五分的差距紧追猛赶,那个学期几乎是咬死不放,终于在上学期期末的时候荣登第一宝座,超了第二名三分,算是一个大跨越。
杨斌很好奇她的成绩跨度,因为从概率上说,他带过的大部分处于二三十名的学生到最后拼尽全力也只能到十几名,这里面甚至掺杂着运气成分,指不定哪次就滑下来回到原来的位置上。但滕郁可以说是一步步走的坚实又稳定,没再滑下来过,顶多是和状元轮流当第一,暗暗较劲。
他想从滕郁嘴里套出点信息,但她闭口不谈,只说些套话,诸如找到了正确的学习方法之类。
当然没那么简单,杨斌又想到这件事上,但答案却是一片空白,他挑眉,扶了下滑到了鼻梁上的眼镜。
“杨老师。”
滕郁低头的时候,感觉一道身影从身后经过,短暂的遮住了阳光,行走路径变成影子从a4纸上晃过,最终停在身侧。
席锐温身子前倾,懒散的靠着沙发背,手臂搭在顶上,凑近杨斌耳边说,“杨老师,老汪让您给我看看她的表格,我有个空不会填啊。”
他说到“她”这个字的时候,头朝滕郁的方向抬了一下,脸上带着坏笑,懒散的靠在椅背上。
“你一边去,都是中文白纸黑字什么不会填?你小子怕是想从我这套她专业调研信息呢。”
杨斌和学生的关系一向好,当然准确的说,是席锐温会来事儿,和老师们的关系都不差,偶尔开两句玩笑没人觉得有什么。
滕郁火速分析过后,将纸张递回去,和杨斌道了谢,就起身往出走,这会上课铃已经打了。
席锐温也没多留,慢悠悠跟在她身后走,两人一前一后的,在走廊前端拐向不同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