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排的理科课程多,都是费脑子消耗精力的任务,大部分学生在老师喊完下课后就趴倒在桌上补觉,滕郁不睡,她也不爱离班出去活动,就留在座位上写题。
附中对学生的管理称不上严格,学生偷摸带手机进校园的情况挺多见的。前桌女生也没睡,在桌兜里刷校园论坛,忽然一声不大不小的惊叹,然后回过身子。
她和前桌不熟,匆匆看了一眼就继续做自己的事情。前桌女生朝着昆妍的方向递手机,压低了声音:“你看她发的,怎么又不回来了,之前还闹得沸沸扬扬的。”
这个“她”不知道是谁,昆妍被叫醒后戴上眼镜仔细看了一遍,也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表情:“之前闹得风风火火的,还以为她真要转过来呢,结果闹了半天是假的。”
听到这,再结合早上在办公室的听讯,滕郁已经猜出来是谁了。
就是早自习前撞她的女生,祝珩宜。
滕郁对她了解不多,她很少关注校园论坛,更不关系关心那些无关紧要的八卦,所以知之甚少。
学生时代,校园内的学习时间漫长又枯燥,学生们被高压碾在身下,极少的露头呼吸机会就是刷刷八卦,在心中暗自对八卦的当事人加减分数,以此来决定自己对突发事件的站队。
滕郁还是没抬头,很快上课铃打响,这是上午最后一节课。
下课后,她在教室慢悠悠收拾书包,嘴里还叼着一片早上没吃完的面包,手下不急不缓的从桌兜里掏出小包,放了几本很厚实的书进去。
六月的午后,燥意已经混含着微风吹拂进来,滕郁偏头看一眼窗外,天气晴好,那点湿冷随着暑意烟消云散。她脱下校服外套挂在臂弯处,系好短袖领子最上端的扣子。
走廊里的人稀稀拉拉的,滕郁步伐轻缓转身朝着教室后门走,嘴里慢条斯理的嚼着面包。她刚走出后门,对面一班传来男女谈话的声音,不算大,但也听的格外清晰。
“为什么不支持我回来,是因为不想看到我吗?”
“你的事情我不插手,我最多提个意见,听不听随你。”
女生音量拔高,声音都尖细了些。
“你这副无所谓的态度我不喜欢,什么时候可以对我的事情上心一点。”
“两年前伯母让你和我一起去国际部,你说你不想考国外的大学,我相信了。那现在呢,我还没问你为什么突然要参加数学联赛,你想去苏黎世联邦理工对吧,这是瑞士的学校。”
滕郁的呼吸忽然滞了一瞬,咀嚼的动作小了点,冲着最后那句话,她又听下去。
“所以呢?你什么意思。”
他声音还是一如既往地傲气又冷漠,和早上那副在办公室开玩笑的样子有点大相径庭。
“你是从一开始就想去瑞士吧,明明有更简单的方法,你偏要留在本部死磕联赛。”
到这儿,女生的语气已经隐隐染上了哭腔,有点吼出来的样子。
“你就是不想和我待在一起,所以也不想让我回来,对吗?”
“你知道现在学校里的人都怎么说我吗?表白墙里骂的很难听,你有管过我吗?”
连着三个问句,把脚步直接钉在原地。
滕郁靠在走廊外的栏杆上,一只胳膊搭在上面,另一只手划手机,一阵风过去,浅棕色发被拂到脑后,露出光洁的额头。
她听见两个人的对话,滑开手机屏幕。
她在看校园网上的讯息。
很长一段时间没有打开过,上次打开还是有人学校到处散播她考试作弊的消息,忍无可忍才发了个帖辟谣。
消息都堆在首页,她直接打开搜索栏搜“祝珩宜”三个字,立刻涌入大批信息。
这是个重量级人物。
最新发布的,是关于她即将转回本部的传言。
这条传言并不是空穴来风,有学生放出一条截屏,是她在半个月前发的帖子。一张聚餐照片,很多熟悉面孔。
本部四班的任姚,意外的还有梁从山,几个学习挺好的本部学生也在。野外的篝火聚会,照片中间是一个冰桶,冰镇着各式饮料啤酒。
看似是一张再正常不过的生活日常分享,但焦点却不在这,在这张照片的衣角,有个背对坐着的男生。
穿黑色休闲款的体恤,外面一件外套。骨骼匀称,体态很好,哪怕是简单的穿着都能让人过目不忘。他是画面中唯一一个没看镜头的,或者说,他根本没注意到在摄像,只露一张隐匿在昏暗中的侧脸,鼻梁高挺,额前有点碎发,正神态懒散的看着面前的篝火堆出神。
实话实说,帅的亮眼,很难不注意到。
更像是一种无意的刻意为之,配上她充满了引导意味的文案,很难不让人浮想联翩。
“滕郁!”
回形楼的对面有人叫她,滕郁离开栏杆回头看过去,是个高三的学姐,正朝她挥手,笑容明媚。
滕郁手机放在台子上,也回一个笑容,站在原地没动,只是不远处一班内的抽泣声小了些。
学姐从那头走过来,经过一班的时候,像是听到了那边的动静她的脚步明显迟疑下来,看她有停下的意思,滕郁走上前几步,手臂轻轻挽住她胳膊。
“走了,不凑热闹了。”
“好,快走吧。”
付纯也不再多看,温柔的扬起唇角,拉着滕郁往前走。
付纯是大滕郁一届的学姐,长相柔和,不笑的时候眼尾轻微上扬,眼下一颗小痣,还很年轻就已经初显韵味,浑身有点淡雅的腔调。
经过栏杆时,滕郁顺手从台面上拿走了手机。
对面教室里,祝珩宜抬眼死死盯住席锐温,不放过他一丝一毫的表情变化,看了会儿,她又垂下了眼。
看不出什么被揭穿的慌张,他实在坦荡,又了无生趣的站在原地,等她情绪平复下来,才出声:“先去吃饭吧,你冷静一下。”
祝珩宜没动,肩膀一抽一抽的,仿佛是料到席锐温不会和她在这吵嘴死磕,但也放不下心中憋着的那股气。
他看她哭的样子,眉眼又柔和了点,没有方才的冷峻锋利。几不可查的叹了口气,弯下腰,逼她和自己对视。
这一眼,哭的眼泪更加汹涌,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
席锐温看她哭的没完没了,有点无奈,从桌兜里抽出一张纸,放她手心里。
“擦擦吧,别哭了。”
“那你到底是不是这个意思?”
还是不达目的不罢休,席锐温不再说话,手捏住祝珩宜肩膀,将人强行掉了个方向,推着她肩膀朝门外走。
滕郁和付纯左拐进厕所。
男女厕所就在走廊的拐角处,离东侧楼梯口最近。
“你等我一下啊,我去上个厕所。”
“好。”
滕郁在镜子前停下来,付纯走进了隔间,她顺手将手机放上洗手台,打开水龙头,冰凉舒爽的水洗刷过骨节分明的手,整个人的头脑都清醒了些,冲淡心头隐隐的燥意。
杨斌今早的话还萦绕在她心头。
他要自己务必拿到保送名额,高三就没戏了,能现在就解决的事情就不要拖,抛头颅洒热血都得做到。
保送生名额对她来说很重要,这间接性的决定了一些事情,对她而言无可替代的筹码。
身后又传来声音。
“现在大家都认为我要回来了,但是我真的没想到我爸爸在这件事上会这么坚决,我对他怎么承诺都没用,我转不过来就算了,现在已经有人说我是成绩太差考不上艺术学校才回来的。”
女生的声音再次闯进来,滕郁盯着镜子里的自己,闭了闭眼。
两个人在走廊处交谈,声音被风带过来,滕郁不动,挤上洗手液。
她仔细的洗手,正准备再次打开水龙头,听见身后的脚步声,抬眼看镜子,祝珩宜红着眼睛走近。
刚刚哭过,她应该是来洗脸。
滕郁停下手,侧了下身,意思她先。
祝珩宜也没有道谢的意思,只是盯了她一眼,滕郁心中莫名,这一眼实在算不上友好。
她刚准备退后一步给她让出足够的空间,突然一声响,是东西用力摔在地上的声音。
“砰!”
滕郁的手机此刻就躺在地上,所幸是背面朝上,手机壳够厚,没摔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