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从隔间出来的付纯被这一声给惊的钉在原地,睁大眼睛看地上的手机,还亮着屏,是一直没关闭的表白墙页面。
她紧接着抬眼,落在滕郁身上,又看向祝珩宜。
“滕郁,我们很熟吗?”
“你是觉得你身上的流言蜚语很少吗,还来看我的笑话。”
剑拔弩张。
滕郁很快反应过来,她没急着弯腰去捡,而是飞快的道了个歉。
“不好意思啊,没有故意看你笑话的意思。”她声线很稳。
那头似乎是听到了这一声不小的动静,有脚步声朝这边来。
祝珩宜的眼眶里有泪水摇摇欲坠,听见滕郁的道歉,忽然蹲下身子,将头埋进去,肩膀抽动。
“怎么了,你先别哭。”
这场乌龙忽然以祝珩宜的崩溃爆发,滕郁有一瞬间的不知所措,随后迅速蹲到她身边,想了两秒,手轻轻拍她的背。
“你先平复一下心情,是我的错,我向你道歉,别哭了。”
她说着将纸巾塞进祝珩宜手心。
付纯也蹲下来,和她相互对视一眼,看见对方眼中的茫然。
“先起来。”
“咱们有什么话好好说,别在这里好不好,我扶你起来。”
付纯到底是温柔知性的好姐姐,安慰起人来很有效果,她将祝珩宜扶起来,带着人走出厕所。
脚步声正好停下,滕郁手拨开脸颊一侧的头发,在身侧和席锐温撞上视线。
“你女朋友哭了,抱歉。”
滕郁有点愧疚的语气。
“你惹她了?”
这话刚出,祝珩宜忽然将刚才滕郁塞给她的纸巾扔在地上,眼神幽怨的看过来,从付纯身侧抽身,一言不发的走到席锐温身旁,手拉住他的衣摆,轻轻晃了两下。
“我下午不想来学校了,你帮我给妈妈说一声吧。”
“那你回家好好休息,我帮你请假。”
“嗯。”
祝珩宜用手背在脸颊上蹭了下,小声的说了这句话,随后独自往楼梯的方向走。
席锐温偏头看见女厕所地上躺着的手机,看向滕郁。
“手机我不方便进去捡,有损伤的话直接联系我。”
说完,他向两人颔首致意,什么都没多问,跟着走下楼梯。
阳关的角度正好穿刺进回形楼的一角,落在他身上,剪出一道利落的影子。
付纯和滕郁相熟,平常不在一个楼层,她又上高三,下课几乎不出教室,两人短暂的相会时间就是中午吃饭这会。
“你下午不去学校?看你背书包了。”
“嗯,下午还有个初测。”
“你每天两头跑,晚上还回来上晚自习,这样几手抓,太辛苦了。”
食堂里人声鼎沸,付纯从冰柜里取出两瓶汽水结账,开瓶器“咔哒”一声响,无数小气泡从汽水的深处向上冒出来。
她将一瓶递给滕郁,另外一瓶拿在手里,两人朝着校外走。
“谢谢。”
“谢什么,诶对了,你手机还好着吧。”
付纯恍然想起刚才被暴力摔地上的手机,下意识看滕郁的口袋,她正好把手机取出来,最上层的膜有多道深浅不一的裂痕,边上还翘了角。
“没什么大事,能用。”说着,顺着翘脚的那边直接整个将手机膜撕下来,丢进垃圾桶里,屏幕完好无损。
好不容易忍到出校门,付纯盯着滕郁看了几秒,在一个红灯前拉住她。
“你和祝珩宜到底怎么回事?”
滕郁看她,有点无奈:“今天之前我们没有交流过,我和她不熟。”
“真不熟?”付纯将信将疑。
“呃……打过架算吗?”
“那你太暴力了吧,是不是之前你鼻子受伤那回啊?”付纯伸手扫过她鼻尖,“今天的事别放心上,以后别打架了。”
“放心,没和她打,”滕郁喝口水,“但今天的事情是我做错了,正是风口,这样看人家的谣言确实不好。”
“她的事情我也有所耳闻,她和刚才那个男生是情侣吧,这两个人是论坛上的熟客。”
京海大学内部有属于自己的校园网,在校园网址内有专属于学生们的论坛,平常有学生会当管理员,没有老师。
在最初刚开放论坛的时候,学生们还矜持拘谨的沟通,交流学习经验,买卖二手书籍。时间长了,已经毕业的,新入学的,在读的,一窝蜂涌在里面,人多嘴杂,社群环境慢慢变了。
祝珩宜人在国际部,长相清纯甜美,家境优渥,性格也好。她和几个同样学艺术的女生玩的好,父母辈也都是一个圈子,关系紧密。
她经常往隔壁崇德楼跑,就是本部学生的教学楼,身影最高频频次出现在高二一班门口,时间长了,谣言也就传起来。
至于她和席锐温的真正关系,知情的人甚少,有人说他们俩家是世交,还有各种杂七杂八的言论,平常都只是听个乐。
但真正的答案,只有当事人知道。这算是个敏感话题,也没有不长眼的凑上去打听。
付纯和滕郁走到一处岔路口就要分别,她们只顺一段路,付纯拍了拍滕郁的肩身,同她道别。
滕郁在原地等红绿灯。
“路上注意安全,早点回学校。”
付纯回头看一眼,黑发摆动。
“好。”
——
夏意正浓,绿木青翠。
室内和室外冰火两重天,空调冷气开的足,徐徐的往外吐着气,凉风正对着人,吹的头晕。
滕郁手中握着笔,穿校服外套,后背单薄,却挺的很直。
“时间到了,停笔吧。”
厚重的男声在对面响起,然后是计时器的提示铃声。
立刻将笔搁桌上,卷子上的墨迹还没干透。
她小心的拿起来,转个方向摆到男士面前,吸了下鼻子。
“景教授,麻烦您了。”
安静的办公室内,蝉鸣和噪音被隔绝在透明玻璃窗外,窗外的梧桐叶遮挡了视线,但依稀可见天空澄澈。
男人放下翘起的二郎腿,拿过她的试卷,扫了一眼,听见这句话,又抬眼看她。
滕郁坐的很直,嘴角还是以往那个弧度,没有变化。
他眼一低,目光落在卷头一秒,又回到她身上,微眯眼。
“滕郁啊,太出名了,都出名到我们大学教研组了。”
景靳山把试卷平铺在桌上,身子向后考上软椅靠背,镜片后的眼神犀利。
“去年的质询会我也在场,实话说,我对你和那个小姑娘的恩怨不感兴趣,我倒是把你的论文给看了一遍,写的还可以。”
很典型的欲抑先扬型说话风格,滕郁安静坐着听。
“我们戴院长倒是从始至终的看好你,我没记错的话,最后是她帮你说的话吧,你在和人吵架对质这方面还欠得很,我以为你会甩出一大堆证据和那个小姑娘唇枪舌战,结果到最后拼爹拼祖宗。”
景靳山嘴毒,对她很不客气,心里有什么说什么,滕郁坐在沙发上很平和的看他一眼,想这个景教授肯定没有结节,谁都能怼个彻底。
麻绳专挑细处断,景导专拿人痛楚踩。
“你拼祖宗就算了,关键你还是从山介绍过来的,坐实你的关系户身份。”景靳山摘下眼镜,仔细擦拭,嘴上一点不饶人:“我得事先声明一点,你祖奶奶是谁我不管,我也不管你以前的种种,总之我看你成绩和态度,我这不要关系户。”
“那麻烦您了,请多指教。”
“我这个人最喜欢看的就是你们这种学校里的天之骄子崩溃,等真来了这边,你会意识到自己和那些真正的天赋异禀的人差了多少,我带的大学生研究生哪有像你一样家里面……”
三句话不离背景,五句话不离天赋。
景导年纪稍大些,毛发稀疏的一个老头子辈分的人物,滕郁边听他滔滔不绝讲自己手底下带的优秀研究生的同时,脑中浮现出质询会上那位温和淡雅的女士,似乎比这位景教授年纪要小些,但已经坐上了副院长的位置,她心口轻微起伏,闭了闭眼。
还是不甘心,又要到什么程度,她才会满意。
“我可不管你聪不聪明,家底有多硬,我只看能力,虽然你是从山介绍过来的,但这卷子要是考的不像样,你就从我手下滚蛋。”
真是不客气的说辞,滕郁听了表情也没大变化,只是重新抬眼,很有礼貌的点头,“那麻烦您了。”
景教授长久的盯着面前这姑娘看,墙上挂钟的秒针滴答滴答的走,一刻不停歇,当他停下了滔滔不绝的嘴,这房间里就没人说话,安静到落针可闻。
他忽然站起身子,靠椅“嘎吱”一声响。
“这么淡定呢,比你去年质询会好太多了,看来是练出来了。”
“我去年质询会什么样子?”
“呸,缩头乌龟!”
网上不是一直流行一个词,叫乌龟型人格。
滕郁从刚进校那会就是这种人,浑身一点攻击性都没有,敞开了怀抱等着旁人刺。
“那您说怎么办才硬气点?”滕郁来了兴趣,表情终于变化,嘴角有一抹弧度,眉眼浓却干净。
景教授抱着胸“审视”她,转了一圈后,才朗声:“直接当场骂她啊,你就骂她臭不要脸,一个小姑娘家家怎么干胡乱污蔑人这种事呢。”
滕郁笑了,微低头。
“那戴院长不会认为我一点教养都没有然后借此把我除名,那不是完蛋了?”
她忽然觉得眼前这个看着古板的小老头有点幽默好玩,笑着打趣。
“哪那么多完蛋的事!”
景教授大手一挥回到座位,反应过来什么,又看过来,目光如炬:“你就坐着别动,我现场改你试卷,杀杀你的锐气。”
说完,真把试卷放正在面前,从桌上找根红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