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念第三次打翻拿铁时,陈应抓住了她的手腕。咖啡在地面泼洒出星座般的斑点,而他的拇指正按在她脉搏跳动的位置——那里有一道淡得几乎看不见的月牙形疤痕。
"你小时候,"陈应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是不是被钢琴盖夹过手?"
林念的瞳孔骤然收缩。这个连养父母都不知道的旧伤,此刻在陈应指尖下发烫。她突然看见记忆里一架黑色三角钢琴,琴键上沾着血迹,有个少年惊慌失措地抱起她往医院跑...
"没有。"她猛地抽回手,抹布在咖啡渍上擦出凌乱的轨迹。
陈应没再追问。但那天之后,他开始有意无意地在她面前摆弄一些东西:抽屉里露出半截的星空投影仪,刻意放在她必经之路上的《小王子》,午休时突然响起的《梦中的婚礼》钢琴曲。
林念的头痛越来越频繁。某个雨天的傍晚,她在整理库存时哼起一段旋律,等到发现时已经唱完了整首——那是陈应妹妹生前最后录制的摇篮曲。
"你怎么会这首歌?"陈应的声音从身后传来,颤抖得不成调。
林念转身,看见他手里拿着个老式录音机,透过塑料外壳能看见里面转动着的磁带。她突然想起更多事:医院消毒水的味道,心电图刺耳的警报声,自己握着某个女孩逐渐冰冷的手...
"我不知道..."她后退时撞倒了货架,装咖啡豆的玻璃罐砸在地上,无数棕色颗粒滚落到她脚边。在四散的香气中,她抱住剧痛的头蹲下来,"我只是...觉得难过..."
陈应跪在她面前,却不敢触碰。雨水在玻璃窗上蜿蜒成河,他的倒影被分割成无数碎片。此刻他终于确定,眼前这个女孩的记忆里,藏着被他亲手拔掉呼吸管的妹妹最后的面容。
那天之后,林念开始梦见雪。纯白的、无止境的雪原上,有串脚印一直延伸到悬崖边。每次她跟着脚印走到边缘,都会看见陈应站在对面悬崖,怀里抱着个穿病号服的女孩。最可怕的是,梦里的她清楚地知道,那个女孩也是"林念"。
"世界线在排斥我。"某个打烊后的深夜,林念突然对正在清点账目的陈应说。她的指尖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透明,像正在融化的冰。
陈应的钢笔在纸上洇出大团墨迹。他早就发现了这些迹象:林念偶尔会拿不起实体物品,有时她的身影会在阳光下显得过于稀薄。最明显的是咖啡馆的猫——那只从来不让陌生人碰的橘猫,却对林念视而不见,仿佛她不存在。
"是因为我们想起来了。"陈应轻声说。书架上那本《平行宇宙理论》被他翻得卷了边,其中一页用红笔圈出的段落写道:"当两个宇宙的同一意识体相遇并认知到彼此存在,弱能量的一方将被强能量世界线排斥。"
林念突然笑了,透明的眼泪划过脸颊:"真不公平,明明是你先认出我的。"
陈应终于崩溃般抱住她,却发现自己的手臂穿过了她的身体。林念像全息影像一样闪烁了几下,又暂时恢复了实体。他们保持着这个不敢用力的拥抱,直到黎明将至。
"我偷看了你妹妹的日记。"林念突然说。她的声音越来越轻,仿佛正在飘向远方,"最后一页她写...写希望你能..."
"别说了!"陈应猛地抬头,却看见林念的下半身已经化为光点。挂在门后的围裙掉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她再也无法触碰这个世界的事物了。
林念用最后几秒实体化的时间,把那本日记塞进陈应手中。当她的指尖触碰到纸页时,奇怪的事情发生了——那些字迹开始变化,原本"请忘记我"的结尾处浮现出新的句子:
「但如果在其他宇宙遇见你,我会第一万次认出你的眼睛。——给所有世界的哥哥」
这是林念消失前说的最后一句话:"你看,我们作弊成功了。"
阳光穿透她完全透明的身体,在地板上投下奇异的光斑。陈应徒劳地抓向那些闪烁的光芒,却只握住一把空气。风铃突然疯狂作响,柜台上出现半杯喝到一半的焦糖玛奇朵,杯底沉着颗没融化的心形方糖。
日记本从陈应膝头滑落,摊开的纸页在风中快速翻动。如果有人此刻俯身细看,会发现每页边缘都有个极浅的唇印——那是林念在昨夜偷偷吻过的证明。
三个月后,当王五来整理咖啡馆账目时,发现陈应在播放那首该死的摇篮曲。阳光透过他消瘦了许多的身影,在柜台投下淡薄的影子。
"今天是什么特殊日子吗?"王五小心翼翼地问。
陈应没有回答,只是指了指日历——那个被红笔圈出的日期旁边,有行小字:「世界线重叠日」。突然,门口的风铃无风自动,陈应像触电般站直身体。
"怎么了?"王五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到一片飘落的紫藤花。
陈应摇摇头,嘴角却浮现出林念消失后的第一个微笑。他的白衬衫口袋里,露出半张照片的边缘——那是今早突然出现在他床头柜上的,上面是某个宇宙的林念和陈应,站在星光咖啡馆门口,两人手指紧紧相扣。
照片背面写着一行新字迹:"这次换我来找你。PS:压力阀还是调得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