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回:悬河注火平三川
“自此以后,溺毙女婴女孩的风气越发严重。在社神上述天庭的这段日子里,人间已经过去了很久。此江砂石染阴血,隔岸闻鬼哭,成了名副其实的丹沙江,村民来此溺毙女婴之后,便就地请术士作法,长此以往,形成了求子的‘丹娘庙’。”
冷翠烛,如啼眼。
“这便是曾经的‘丹娘庙’?”
已近黄昏,眼前一片荒凉,大大小小的坟茔顶上跃动着森冷翠绿的磷火。随着太阳落山,周遭渐渐爬出血肉模糊的团团鬼影,漆黑的、血红的、浊黄的……
社神:“小吉,快走!”
“不妨事,她们不会伤害我。但是你们是前来破阵的,务必小心行事,小吉先行告退。”
恒我:“小吉——我还想要个亲签,别忘了,要十二份——”
枕霞挥剑驱赶扑上来的鬼魅,无奈扶额:“真是够了,赶紧找找阵眼在何方吧。”
社神捋起袖子一掌击地,金色线光如蛛网般辐射开来,瞬间蔓延周遭山川。枕霞一手持剑挥砍一手运气,与恒我背对背站桩包围住中间正在探查的社神。恒我手持射日神弓,箭无虚发。不断有鬼魅从坟茔里钻出来,从江水中爬出来,乌泱泱闹嚷嚷……二人有些分身乏术。
社神:“探到了!江中央的那团水草!阴煞最重,必是阵眼!”
恒我:“如何破阵?”
枕霞:“宝姐姐和林姐姐说,此地属金,以火攻金,以水平火。”
恒我:“此地怎么看都属水,再不济,江地砂石也属土,难道更下方有矿产?”
社神:“以我多年本地社神经验,此地无矿。”
枕霞:“必定是水下有什么东西。”
社神:“当年丹娘姐妹俩就是被水草拦截于此,此地水草旺盛,说不定真有什么。”
恒我:“别看我,我是月神,不会水。”
枕霞:“月族不是能控制潮水?像你当年灭汤谷那样。”
社神忙站起来拦道:“别别别,你已经没有司月印了,加上这条江,这附近共三川,水量巨大。控制不好会决堤,周边京都为国都,常居人口不下百万。”
枕霞:“恒我虽然平时疯了点,这种事还是有分寸的。”
恒我:“放心,我上回才刚去找那后羿算账,用潮汐之力抢来了射日神弓。手拿把掐,一点儿都没淹别的地儿。”
社神:“好……那你……小心。”
只见恒我飞身上前,悬于江面,运气引水,冷光莹莹,若皓月当空。随着恒我手指,江面顿起三股逆流潮汐,角度强度各异,形成掎角之势。
合着顺流而下的江水,竟隆起形成一个足足三人高的缺口——内中一瞧,竟有一笼,笼内有一女尸,不腐不朽,手脚有粗大铁链所缚,腹内生出一大团郁绿的水草,长势过人。面色苍白如雪,眉眼间有些小吉的样子。
恒我:“快,是铁链!枕霞,火攻!”
一阵黄沙飞旋,社神设结界护住周边。枕霞将真气注入佩剑,飞剑而去,大呼:“弟子来呼,祝融如下,烈火蒸霞——破!”
焰气迅速吞噬了女尸,只闻得一声巨响,似女尸腹腔爆炸,火焰更甚,掺杂着凄厉的尖叫,火舌腾飞疯长,火势竟燃至整个江面。
女尸凄声嘶鸣:“娘——”
阵眼破!巨大雪莲印记显形,震裂成片,如昆山玉碎。无数鬼魂尖叫着一头扎进江水,随着鬼魂的注入,江水竟呈现出暗红的黏稠之态。火焰不受控制,迅速蔓延至社神结界。
社神叫道:“哎fai fai fai——好烫——在下不善结界啊,要撑不住了。霞啊!快想想办法!”
枕霞双手被邪火炙烫起泡,滋滋作响,咬牙极力控制火势:“恒我——水平火!快!”
恒我见状抽身向更高处,竭尽全力,敞臂运气,遮月蔽天。
只见三川之水尽收于天,垂千丈,月华皎皎,三川在天,尽注邪火。火舌与悬河之水激起腾腾热气,焰气不敌,收敛声势。暗夜掩衬下,浓云漫布群山。
恒我力竭,如昙飘坠。枕霞不顾邪火灼肤焚心之痛,飞身接下,触及恒我荡若昙花的披帛,似凉月玉水,手中火泡顿消。
见恒我苏醒,枕霞方才扔下仙子,转喜为悲,拜倒江畔,叫苦不迭:“我的爱剑呐——主人还没为你开刃——天地不仁——亡我爱剑——命陨丹沙江——”江心忽传来异动,只见一道红光夺水而出,直直刺来,枕霞反手一擒,竟是个通体赤金的红缨长枪。
枕霞兴高采烈,一路舞枪:“枪止则缨垂如束,枪动则缨飘若舞。又兼枪体金乌玄鸟纹,此枪定是绝世上古神兵!与我甚是般配啊哈哈。而且还开了刃,甚妙甚妙。捡来就是开刃的,七姐也不好说什么。”
恒我轻笑:“不再惋惜惋惜你的爱剑?”
社神起网收服鬼魅。封印完毕,暂时关押至丹娘庙坟茔地下。余者尽数顺流而下,荡至东海。
天明。宁玉斋自此多了一段话本故事——《悬河注火平三川》
且说京都鼓楼,此时却是人去楼空。待枕霞等匆匆赶来,宁玉斋内徒留书信一封:
此去贡院赴春闱,玉碎九折阴魄回。
伯乐识马唯见牡,巾帼如何无大为?
社神跌坐于地:“糟了!小吉去参加春闱了,这要是被发现了可是杀头大罪。她虽为文曲转世,偏托生女儿身,此生定与功名无缘,为何还要冒险送死。”
枕霞熟练搀扶:“她一个女儿身,既无师承,又无户籍,如何过了前面的童试、秋闱。想来定是有高人所佑,小吉是大观司的人,又是天权转世,快联系王母她们。”
恒我发出消息,随即轻笑一声:“王母?都自顾不暇了,我料定九重天无人来管。为今之计,不如直接去京都贡院找到人,劝上一劝,说不定小孩子就自己回来了。实在不行,拦着她不让参加,至少不丢了性命。”
枕霞望着信上题诗,笔力遒劲、若满弦之弓,摇头叹道:“此诗死志已明,她不会回来的。”
恒我一手按过枕霞肩头,拍了拍:“江心女尸许是小吉的老熟人,又是阵眼护灵,阵破必灭。待鹊仙那边结束,便缓天界女神僵持之苦,为筹备大战,便要开始一一破解其余阵法。阵破之日,便是身死之时。和她谈谈这些,也许会回心转意。”
社神正欲点燃寻位烛,却见织女飞鹊传信,告知小吉那边一切皆有定数,顺其自然。众人只好作罢。
——共工之台——
却说鹊仙一行人来到姑射雪莲第二阵眼,风卷砾石、黄沙漫天。茫茫大漠之中却现一座焕华耀目的庙宇,北向,上书:
旱神女妭
众人见鹊仙凄怆颓然,也不多言,心下却料这庙宇定然是相柳所修。
鹊仙整顿思绪,率先步入探看:“难为他了,庙宇修得这样宏伟。”
绛珠与警幻相视一眼,纳闷道:“只是,为何北向,形制也有些像二帝聚会时所见的黄帝旧时大殿,难不成是黄帝所筑。”
一道青莲于壁绽开,熟悉的声音传来:“绝无可能,此庙可是本大爷耗费无数心血修筑而成,日日夜夜供奉在此。不过向黄帝请了图纸,怎能被她抢了功劳。”
鹊仙循声望去,又惊又喜:“相柳!”
青女运气探勘,道:“此乃剖丹之地,但相柳妖身不在此处,青莲幻影只能传达音讯。”
又一朵青莲于桌案绽开:“不必寻,姑射阵破,我身必灭。妖丹在天女妭大殿金身像额间水莲花内,姑娘自取。”
鹊仙见神像文采精华,额间果隐隐青光,青女点头确认是妖丹无疑。鹊仙才要取下,又顿问道:“你是……如何被黄帝剖去内丹的……”
“因为我要建一座旱神庙,形制要和黄帝正殿一样。反正是罪妖,妖丹本来就被娲皇娘娘锁了,用不上,也死不了,闲着也是闲着,就和黄帝换了图纸,倒是被她摆了一道。”
“就非要建这庙?非要黄帝的图纸?”
“你没发现,体内的大旱之力愈发能够控制了,庙内香火不断,可多亏了我日日夜夜的供奉。你十三岁生辰之后,从黄帝那里回来,一连讲了几个月正殿的辉煌,吵着要一展宏图,我耳朵都起茧子了。给你建庙,自然要最好的,随军公主算什么,在我建的庙里,天女妭可是唯一正神。”
“若是香火与大旱之力相关,为何姑射阵法灭天下女仙香火,我的大旱之力如今却未失控。殿内香火依然鼎盛。”
青女道:“因为相柳内丹与阵眼相连,与姑射雪莲形成一体。不过,相柳又以内丹注天女妭金身,三者相连,这倒麻烦了……”
绛珠凝眉道:“若是阵破,则庙塌,三妹妹的大旱之力就有可能失控。”
警幻忙道:“顾不了这么多了,再者说,天女妭在赤水之北化为旱魃,又化为人间晴神扫晴娘,又更随下界作了荣国府三小姐。轮转之中仙力大打折扣,待阵破之时,王母等大仙子神力恢复,届时联手封印。虽然黄帝下落不明,无法制作青衣,但也不至于像当年涿鹿之野滔天灭世。”
鹊仙点点头,指间衔羽针,意欲射向妖丹。一朵青莲又开至鹊仙指尖,忙道:“慢慢慢!你怎么不问问,在此之前,我是不是想再见你一面。我都要死了诶……”
鹊仙冷冷一瞥:“那你之前自己说不必寻,想见直说,到底在哪?”
“就在共工之台后山的湖底,被黄帝困在水下,可冷了。”
“上古蛇妖,怕冷?”
“呃……总之快来,我有好多事情想和你单独聊下呢,其他仙子在庙里稍后一会儿就成。”
“后山?太远,不去。”
鹊仙二指衔羽,运气瞄准,未及发射。青莲一朵接一朵盛开,香炉沿、天花藻井、旌旗、朱漆柱、蒲团儿……
“不远,真的不远。当年涿鹿之野这么远,你还不是去了,小兔崽子!有了新娘忘旧娘……”
“我知道一个制作青衣的方法……只要你来,我就立马告诉你。”
“求你了,就来吧,这可是最后一面了……不干什么,就是想见你一面,将死之人,其言也善。”
鹊仙冷哼一声,羽针刺向不停疯长的青莲:“你究竟是什么东西,胆敢冒充相柳。”
“我日日供灯,夜夜守香,神像北望,我长跪于前,潜心祈祷,不敢耽误……”
“留此阵在,天女妭将成为世间唯一有香火供奉的女神,其他的被帝俊剿灭就剿灭吧……反正从来也没有人来关注过你……只有我,只有我相柳在乎你的生死……”
“我不死,你也不会失控,我们就可以永远在一起了。像从前一样……你难道就不想吗?”
“你难道就不怕再次失控,天下落得涿鹿之野的下场,可别被瑶姬骗了,她本身就是炎帝的人……涿鹿之野,你们还交过手呢……”
“说什么你都不信了,但是这句话一定要听好:你的力量会随着年岁增加成倍增涨,现在的力量,无可估计……我从小带到大的人,我还不了解吗……她们统统在骗你!”
“你自己也感觉到了吧……到时候失控,又成了千夫所指的千古罪人……谁会记得你破阵之功……”
“炎黄争,涿鹿野;涿鹿野,白骨显……”
青莲愈发疯长,满布大殿,相柳的哀求与威胁愈发凄厉,化为尖锐的蛇嘶,萦绕大殿,不绝于耳。青女结印冻结,绛珠抽竹为剑,警幻拈花施香,皆无作用。青莲丝毫不受影响,自各处不断涌出……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