缱绻的风裹着白絮飞过肩头,飘向远处焦黑坍塌的庞然大物。
枯木焦灼遗留的热浪混着尘土苦涩弥漫在空气中,在橘色海洋映衬下,更显悲凉。
时澍木然站在警戒线外,望着满地焦黑。
没等她筹措好情绪,身后传来男人不耐烦的催促声。
“你拍完没!”
时澍一愣,虽有情绪但还是配合着退到一边。
那男人立马换了一副模样,举着手机表情浮夸地介绍起身后的断垣残壁。
“家人们,这就是被烧毁的元代古建木楼,大家可以看到火势已经被控制,但屋顶主体已经全部烧毁,真的让人惋惜……”
时澍苦笑,无声驳斥对方的错误。
清代啊!
元代全国能有几件,要真是他们怕是要把牢底坐穿了。
同样的错误还发生在另一边,同样的稿子,不同的人。
时澍扫视四周人影攒动,直播的,摆摊的好不热闹。
就连村口平日无所事事的大爷,这会儿都捧着唢呐卖力吹着,脸都吹红了。
唢呐混着二胡一曲百鸟朝凤穿梭在人群中。
别说还真应景。
这座被遗忘了几十年的木楼,在最后坍塌的时刻迎来了它“忠实”的信徒。
而他们却被冠上毁坏它的恶名。
可笑!
“嘀嗒”
手机屏幕上对话框焦急闪烁。
时澍看了看不再停留,护着手臂穿过人群,与唢呐声一道淹没在一波又一波的人潮汹涌中。
出了村口,截了一相熟阿姨的三轮,一路带风将她送到了县城。
阿姨开车那叫一个野,时澍松开三轮车扶手,踩在地上脚底还有些软绵绵的。
待阿姨离开,步行一个红绿灯,抵达了约定的酒店。
酒店套间
时澍焦灼坐着,手指划过身下红色真皮沙发,借着余光扫了几眼四周,这装潢怪浮夸的。
水晶灯缠绕着红色薄纱装饰在四周,墙体壁纸印着各式玫瑰花。地板上时不时蹦出一块心形玻璃,下面摆放着红玫瑰假花,配合妖冶诡异的室灯风格。
土俗土俗。
至于里间她更不敢看了。
情侣套间这可不是谈事情的好地方。
时澍默默地往沙发边缘挪了挪,生出几分逃意。
这瑞安毁容修缮丑闻不断,老板怕也不是什么正派,要不是被逼到这份上,她打死也不想跟这种唯利是图毁坏古建的商人同流合污。
玄关传来开门声,一个身着干练西装,三十岁左右的女人捧着一套与这房间格格不入的茶具走了进来。
时澍乘势起身。
“没事您坐。”秘书客气道。
许是察觉到她的警惕局促,指着夸张的饰品轻笑解释。
“有点浮夸吧,最近房源不足,只剩下这种套房了。”
时澍撑着茶几坐回到沙发上,回忆刚刚的人影攒动苦笑点头:“确实。”
秘书将茶具摆放好,从身旁的公文包里取出文件递上前。
“这是合同您看一下。”
时澍看都没看,将合同又推了回去。
时澍压着喉间不适躬身歉意回应:“不好意思……我没有……权限……签这个。”
声音断断续续,每一个字都是艰难挣扎着从喉咙里挤出来。
时澍懊恼还是该找人一起来的,喉咙呛伤程度比她想象的严重,就这一会决然就上不来了,靠这谈判怕是没多少胜算。
“那你是打算空手套白狼了。”一道冰冷男声从身后压迫而来。
平缓无波,冷漠熟悉。
时澍脊背僵直,攥着茶几的手收紧在上面留下几道指印,带着侥幸回身望去。
略显艳俗的曼纱后,影影绰绰的身影走了出来。
微卷的头发带着水汽,松散落在两边。肩膀宽厚,胸膛结实,黑色丝绸睡衣贴在身上,扣子半系雪白外露。
桃花眼蒙着微红,脸颊消瘦,已然没了昔日圆润。
在红色曼纱萦绕下,竟生几分妖冶美艳。
秘书起身略显多余地开口介绍:“时小姐,这是我们蒲总蒲容璋。”
“不是……金总吗?”时澍从短暂失神中清醒过来。
“瑞安是我们集团的下属公司,我们南厦集团是业内……”秘书兢兢业业地为公司贴金。
蒲容璋慢悠悠地走上前:“不用说了,你出去吧,我跟时小姐谈。”
“好。”
秘书恭敬俯身退了出去。
时澍表情凝重,正要出声挽留。
清冷焚香先一步攻陷她的鼻腔,不断靠近直至将她包裹。
耳畔响起犹如海妖般低沉呢喃:“表嫂,我们就没必要介绍了吧。”
蒲容璋欺上前的亲密行为,将她定在原地,
时澍仿佛被狂风卷起的落叶,纷乱无序,全然没了应对。
慌乱中压到手臂,借痛意找回些许理智。
越过高大身形,盘算着如何从茶几与沙发的窄道中,挣脱出去。
蒲容璋好似看穿她一般,低笑退开。
自顾自坐到时澍右手边单人沙发上,骨节分明的手指扶着梨形紫砂壶,像模像样地注水烫杯。
蒲容璋倒是悠闲,却是将她最短逃离路线挡了去。
时澍朝着身后瞥了眼,不行从沙发上翻过去好了。
“表嫂,别看了,门外还有人呢。”蒲容璋拖着尾音嗤笑提醒。
时澍抬手扶着乱跳的眼皮,遮掩刚刚的自乱阵脚。
自知退无可退,掰扯手指等待对方出招。
“看过合约了吗?”蒲容璋将茶碗里的浮沫撇弃,出汤注入小巧茶盏中。
手执茶盏,后仰身子与她对视。
“我……没有签约……权限。”时澍咬着后槽牙重申道。
“我觉得你还是看看。”蒲容璋声音冷冽几分。
时澍不情愿地翻开黑色文件夹。
情侣契约!四个黑体字略显中二地躺在正中央。
开篇条款大概掠过,赫然是当年那份的影印,不过甲乙方换了个位置。
作为原始合同的缔造者,时澍不免老脸一红。
羞恼间声音不禁拔高了几度:“什么……意思。”
蒲容璋浅抿茶汤坦荡回应:“乘人之危,表嫂需要律师,舆论团队,或许还需要一笔不小的资金支持。这代价可不小,既然你没有签署项目的权利,那我便给自己谋求一份可观利息,总不至于做赔本买卖不是。”
时澍宕机,对上蒲容璋,她之前琢磨的说辞跟交易方案根本用不上。
更别说这一声声表嫂叫得她心乱如麻,仿佛蚂蚁在身上逃窜,连累手臂上本就瘙痒难耐的伤口。
时澍懊恼,翻页动作都粗鲁起来。
蒲容璋还不忘火上浇油。
“表嫂放心,与我们签过的那份一模一样。”
时澍窝火得很:“你叫……我这……一声声……表嫂,现在……又要我跟你假扮情侣?荒唐不!”
后半段都要靠吼了,吼完那叫一个后悔,嗓子已经疼劈叉了。
五官皱在一起,也不管什么尴尬,弯腰自顾自斟了杯茶,温润茶汤划过喉咙,滋润干涸,也让她情绪缓和些许。
蒲容璋依旧稳坐钓鱼台,替时澍又斟了新茶递上前。
动作绅士但嘴上那是一点儿没停,语调暧昧地诉说着他们过往情分。
“不荒唐,一回生,二回熟,我跟表嫂更有默契。再说旧情难忘,爱而不得,这样才有说服力。”
时澍没有接话,蹙眉凝视着蒲容璋熟悉又陌生的眼眸,想要分辨其中真假。
蒲容璋见她没接,收回手薄唇亲咬着茶盏边缘,眼眸一动不动地盯着她,一点点将茶水饮尽。
茶水润湿薄唇,正要开口说些什么。
时澍兜里适时响起悦耳铃声。
时澍捧着手机如救世主一般,假借接听转身出逃。
即将走出隔道,手臂被突如其来的蛮力拉扯,在没有防备的情况下,跌坐在皮质沙发上。
时澍本能挣扎,奈何男女力量悬殊,只能维持面上愤怒抗议。
俊美脸庞蒙着阴影再次欺身上前。
眼角微红,眸中闪着微光,仿若星子破碎其中,俊美勾人的脸可惜长了张冰冷薄情的嘴。
“表嫂又要逃了?也是逃跑而已,也不是一次两次。”
被揭穿时澍心虚地将头撇到一边合上眼,不愿与蒲容璋对视。
但熟人局就是麻烦,被攥紧的手触碰上冰冷肌肤。
时澍一个激灵,不得不睁眼。
她的手正贴着蒲容璋棱角分明的脸庞,沿着修长脖颈一路向下。
“做什么!”
“表嫂觉得我会做什么……不择手段把婚姻攥在自己手里,这不是表嫂教给我的。”
“我说……你现在在做什么?”时澍脸颊升起一团炙热。
“谈合约。”蒲容璋说得一本正经,但手上动作一点儿没停。
“嫂子你不吃亏的。你不是很喜欢我这皮囊,你说过这皮囊足够美好,这时候害羞,我给你做模特,与你耳鬓厮磨的时候,也没见你这么害羞。”蒲容璋越说越露骨。
时澍喉咙一紧,一直绷着弦断了,明白翻旧账寻仇的。
“叮铃”“叮铃”掉落一旁的手机,再次出声打破绮丽氛围。
时澍咬着脸颊肉,彻底清醒。
不能被牵着鼻子走,她现在有更重要的事做。
既然是熟人局,那她自有她的优势。
尚且自由地受伤左手,揽住蒲容璋的脖颈,借力向上朝着白皙纤长的脖颈而去。
说了这么多,不咬上一口怎么都不划算。
可惜还没触碰到,身上的禁锢便消失了。
身体短暂悬空,跌回皮质沙发上,时澍半撑着身子起身看向,一脸阴婺背身过去的蒲容璋。
刚刚还咄咄逼人的冷酷总裁一下子没了嚣张
险胜一局,时澍躺回沙发上,看着曼纱勾连的吊顶,嘴角笑意怎么都压不住。
熟人局优势在谁还不一定。
整了整褶皱衣衫,弯腰去捡掉落的手机,玄关传来急促的敲门声。
“咚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