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联救助站不收边月,贺礼赞也没辙,只能先把她带回自个家。
跟贺礼赞这个人一样闷骚,他的家装修是简约灰色系,粗看平平无奇,细看死气沉沉,再乍看眼才能发现其中些许奢华处。
玄关处,贺礼赞从鞋柜里拿出双男士拖鞋丢到边月面前,见边月抿唇露出些许嫌弃模样。贺礼赞挑眉,双手交叉站定:“不穿就别进来了。”
边月心心念念贺礼赞口中的超级豪华无敌有趣的游戏,只能瘪着脸穿上拖鞋走进来。不过其实这所谓的游戏,都是贺礼赞哄骗她的,只是为了好生把这个小神经病骗来。
边月绕着屋子转了好久,都没有见到贺礼赞口中的游戏。
正当边月不耐烦之际,贺礼赞打开电视机,调到少儿频道,然后电视上显示出那个粉红小猪,边月才慢慢静下来捧着鸡腿认认真真坐着看动画片。
贺礼赞悠悠叹气,他拿起手机站在吧台处,给自己倒了杯白水,又给小神经病倒了杯蜂蜜水。他打电话给赵庭道:“赵庭,今天我请假。”
“好的。”赵庭毫不意外地点点头。
贺礼赞低头抿了口水,然后又瞥了眼认认真真看动画片的边月,朝着电话里续道:“之前我让你给神经病送的秋衣,直接送到我家来。”
“啊?”赵庭疑惑:“不是说送到救助站吗?”
贺礼赞听罢冷笑声,咬了咬后槽牙。他嗤笑:“神经病现在在我家。”
平心而论,贺礼赞先前是对边月有那么丁点的怜悯同情之心,毕竟人之所以为人,正是比其他动物多了点情感。贺礼赞不是铁人,自然也不例外。
但这绝对不是贺礼赞能够容忍边月就此赖上他的理由。贺礼赞现在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但偏生他还没办法直接弃边月于不顾。
他端着蜂蜜水放到边月的面前,边月狐疑地看了他一眼,但对于蜂蜜水完全不动。她一本正经道:“妈妈说过,陌生人给的饮料不能喝。”
贺礼赞:“……”
“你不记得我了?”
然而重点不在蜂蜜水,贺礼赞皱了皱眉,职业素养让他极其敏锐地就抓住了边月话中的不同寻常之处。
边月眯着眼睛疑惑地看了看贺礼赞:“我应该记得你吗?”
贺礼赞登时无言以对。
边月没再搭理他,反而是扭过头去看着粉色小猪,目不转睛极其专心致志。贺礼赞双腿交叉地坐在沙发上,他仔仔细细地端详着边月,然后沉思。
他突然发现这次犯病了的边月,好像跟上次有些不太一样。
要说上次他见着的边月,心理年龄还能摸索着是个十三四岁的小姑娘。虽然有神经病,但好歹跟她实际年龄出入不算太大。说话清楚且尚有理智。
然而这次,贺礼赞却感觉犯病后的边月,就像个六岁小孩。
喜欢动画片,喜欢消消乐,甚至喜欢那些甜的要命的蜂蜜水……
虽然边月口口声声说不喝陌生人的蜂蜜水,但贺礼赞还是能发现,这家伙趁他不注意的时候偷偷地喝了几口。
这神经病犯病还能越犯越年轻的。
但那股子与生俱来的锐利感,却丝毫不减。
可以看出,边月这家伙从小就拥有极强的心眼子。而且能从边月霸占电视遥控器以及手里的鸡腿的模样,贺礼赞甚至能看出这家伙占有欲也极强。
贺礼赞双腿交叉,优雅且懒散地躺在沙发上。他阖上双眸小憩,直到赵庭送来秋衣,贺礼赞才朦胧醒过来。赵庭纳闷道:“边月怎么在你家?”
“那你得问她。”贺礼赞嗤笑声。
赵庭一看就知道贺礼赞现在心情不爽,他也没多问。
赵庭不知道边月喜欢什么款式的,于是照着自家闺女钟意的模样都给边月选购了一套。好在他闺女身形跟边月差不多大,边月穿恰到好处。
边月一直以来都是短发齐刘海,眉峰利锐,丹凤眼上挑,再加上薄唇,可谓是集齐了所有冷漠脸的五官。疏远冷漠,所以贺礼赞一看就觉得这丫长得聪明,不说城府深至少是不会被别人占轻视的聪明。
然而眼下边月偏偏选择了一种将自己包裹起来的方式——
一套褐色长裙外加红色披风,以及一个把自己脑袋严严实实包裹起来的红色兜帽,只露出脸颊和下巴。虽然看起来奇奇怪怪,但却莫名幻视童话故事里的小红帽。
贺礼赞抬眉,他倒是没想到边月审美如此独特。但他也不是那种过分干涉年轻人审美的老顽固,贺礼赞只是点点头,锐评道:“不错,有特色。”
毕竟现在流行的是鼓励式教育。贺礼赞还是害怕万一惹毛了这家伙,又开始动嘴咬人,可就麻烦了。
只是在他不注意的时候,边月却悄悄地捂着脑袋,似乎是有些难受。
边月抿着唇,贺礼赞微微抬眸,问道:“祖宗,怎么了又?”
边月摇头,贺礼赞也没多想。恰逢此时,一条短信发了过来。是贺建仁。贺礼赞随意地瞄了眼,便将手机收进兜里,神情倒是有些微妙。
贺建仁发消息给贺礼赞,很少有什么好事。绝大部分时候是商业宴会,需要贺礼赞露脸;其次是催婚,以免是老贺家断了代。
今天却有些不同,贺建仁只在短信里说要家庭内部聚餐。具体缘由是什么他没说,贺礼赞也摸不准这老登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他叮嘱赵庭道:“赵庭,晚上我有点事,你帮我看着点精神病。”
贺礼赞扭头瞥了眼神经病,续道:“别打扰她,给她放点动画片,实在不行倒点蜂蜜水。这神经病爱吃甜的。”
赵庭应下。赵庭比贺礼赞大很多,已婚,还有个跟边月差不多大的闺女。也算是有点带娃经验。所以让赵庭照顾边月,贺礼赞也还能放心。
虽然但是……明明他更该担心的人是赵庭。
只是让他没料到的是,贺礼赞刚收拾完自个准备出门赴宴,边月反而像嗅到味的狐狸一样警惕起来,她死死地拽住贺礼赞的西装袖扣,板着小脸看着他。一句话没说。
边月掰着他右手的袖口纽扣,黑白分明的眼珠子盯着他,居然让贺礼赞有些愕然。她抿着唇,似乎是心情不好。也好像是不想让他走。
贺礼赞愣住。他还是第一次从边月身上看到如此强烈的依赖感。
或许不单单是依赖感,对于她而言,更多占有欲。就像小孩子喜欢心爱的玩具一样,现在边月的心智就是个小孩,而贺礼赞则是她看中的玩具。
边月自然不想随便就让玩具离开。
贺礼赞像是发现了什么新大陆,诧异然后笑了。
他跟边月这短暂的相处,也能大概摸清这家伙的性格,犟,奇怪,别扭,但更多的是冷漠,或者说是不在乎。
就比如先前那江望跟他妈背后蛐蛐边月,这丫也没见多难过多大感受,顶多有点伤心但是也不会牵动她太多心思。但贺礼赞现在能成为被她看中的“玩具”,能够被她信任和依赖,这对边月而言是很难得的。
当然,这种感觉对于贺礼赞而言,也是极其陌生的。
他也是第一次有种单身但得带娃的感觉了。
贺礼赞无奈叹气,他蹲下来认真地看着她道:“晚上我就回来。”
“不要。”边月仍旧固执不肯松手,贺礼赞皱眉想甩开边月。他站起身来,居高临下地低头看向边月。两人彼此对视,僵持着,谁也不肯低头。
半晌后贺礼赞还是扼腕长叹:“走吧,小红帽。”
“但是——”贺礼赞拖长音道:“不许咬人。”
其实贺礼赞也可以完全不管边月,但是大概率是脑抽了吧,他觉得捎上神经病也没什么关系。至少他带上神经病,不会觉得太无趣。
或许……他还能看点乐子。
贺家老宅在S市郊区的小山上,是个独栋别墅。贺礼赞虽然是私生子,但甚少有人知道他的生母是何人。而贺建仁的正妻是S市鼎鼎有名的脑科医生蒋姒如蒋女士,也是贺礼赞现在名义上的母亲。
贺礼赞牵着边月的手,他侧身朝着边月小声道:“别怕。”
边月看向他,眯了眯眼睛。边月倒没有受到刺激,只是好像是贺礼赞自个有些许不正常。
贺礼赞到老宅的时候,贺建仁正写着毛笔,而蒋姒如则穿着臃肿的长袍坐在旁边。只是听到脚步声,贺建仁头也没抬,便道:“礼赞,你来了。”
贺礼赞冷漠地颔首。他捏着边月的手攥紧,甚至让她感觉手有点疼。似乎是察觉到边月不悦,贺礼赞稍微松开了手。
即便是过了那么久,贺礼赞还是没有办法平心面对贺建仁。
或许哪怕他在外人眼中是年少有为之人,在边月眼中是可以依赖之人,但贺礼赞不是万能的,也不是坚不可摧的。究其根本,现在的他也不过是个较为沉稳的年轻人罢了。
所以他没有办法像个无事人一样去面对贺建仁。
贺建仁也不在意贺礼赞的情绪,他只是抬起毛笔沾了沾墨。贺建仁仍旧是低着头写毛笔,他甚至没有看贺礼赞一眼。
贺建仁语气平静,却说出一个惊天消息——
“礼赞,你蒋阿姨怀孕了。”
贺礼赞猛地捏住边月的手,蒋姒如跟贺建仁是少妻老夫制,她比贺建仁小了整整二十岁,按年龄来讲能怀孕不算稀罕事。
蒋姒如跟贺建仁的婚姻说来也奇葩。早些年贺建仁白手起家,却在意气风发的时候死了发妻,没留下后代。恰逢当时蒋姒如年轻貌美出身高知家庭,贺建仁便娶了蒋姒如。
即便是蒋姒如嫁给贺建仁后,贺建仁也管不住下半身,再加上她一直无所出,便导致了贺礼赞的出现。可偏偏在这个节骨眼,蒋姒如怀孕了。
那就意味着,贺礼赞现在沦为了一个被抛弃的棋子。
贺礼赞不语,但握着边月的手颤抖。
随后是嘲讽,他脸上浮现出一抹讥笑。
“礼赞,贺家还是会有你的一席之地。”
贺建仁总算写完一副字画,他抬起头,视线瞥向被贺礼赞牵着的边月,充满嫌弃跟厌恶,似乎边月是什么上不了台面的东西。
边月极其敏锐地察觉到眼前那个老人对她的排斥之情,刚磨了磨牙齿,贺礼赞便大跨步向前挡住了她的视线。
贺建仁丝毫不遮掩鄙夷之情:“礼赞,什么阿猫阿狗都往家里带吗?”
贺礼赞忍不住皱眉,虽然贺礼赞自己可以吐槽边月是个神经病,像他那只叫小白的狗,但这并不代表贺建仁可以羞辱边月。
“阿猫阿狗?这是我闺女。”
他扭头看了眼边月,然后充满恶趣味地冷笑道:“比不上父亲老当益壮还能造人,我就只能收养个闺女给我养老送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