汲水双手交叉放在脑后,慵懒地伸了个懒腰,笑道:“心急可吃不了热豆腐哦~”
他从她身旁离开,不经意间嗅到她换了香囊。
他再次深吸了一口气。
汲水心道,奇怪,小师妹从前最讨厌茉莉花的味道。
夏冉浑然不觉,推门进来,坐在了熟睡的宋筝身旁。
“阿筝,你可要快些好起来呀。”她一边念叨着,一边帮宋筝按摩手臂,“待你醒来,我给你准备一桌子好酒好菜,我们彻夜庆祝!”
“话说谢秋那家伙脚程也太慢了,还好我找了汲水师兄过来。”
“阿筝,你还记得谢秋吗?就是之前景岳的朋友。听说他医术不错,可这人实在太不靠谱了!”
“呵,亏他还好意思说喜欢你,平日说的倒好,遇到事了却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来!”
她气鼓鼓的碎碎念着。
“谁说我没来啊?!”门外传来了男声。
木制的轮椅碾过了门槛,吱扭扭的声音响个不停。
今日的谢秋不再是之前的翩翩俏郎君,事实上,倘若他不开口,她压根没认出他。
这……伤势颇重啊!
谢秋双脚看起来都骨折了,从小腿到足部都缠满了木制支架,包扎的极为严实。
他的额头上也肿起来了好大一个包,绷带上甚至有血迹渗出。
她看着谢秋病恹恹的样子,不由噤声。
看来是冤枉了他,谢秋如今的这副残躯,今日能赶到已经不容易了。
夏冉道:“谢秋,你这是怎么了?”
谢秋扁着嘴,苦兮兮道:“一言难尽啊!劳烦您先让让,我给阿筝把脉针灸。”
谢秋熟练地用轮椅上前,右手搭脉,神色放松极了。
他舒了口气,笑道:“放心吧!待我针灸一番,再给她泡个药浴,明日就能醒。”
“你……”她欲言又止。
大师兄还琢磨了半晌才看出是什么毒,他只号了个脉,也敢夸下海口?
他真的能行吗?
谢秋听懂了她的不信任,昂首挺胸:“此毒名为半月散。宫闱之争中,常有此物出没。我祖父曾同我讲过解毒之法。”
她半信半疑:“你可看准了?阿筝的性命要紧,可千万莫要误诊。”
“阿筝如今的症状和脉象都相符。”他拍胸脯保证,“错不了。”
……
汲水许久未回盛国了,在街上逛着看什么都稀奇。
再次重逢,他觉得小师妹夏冉与记忆中很是不同。
小师妹不再黏着他了,对他的调侃也不再羞涩以对……他有种说不上来的奇怪感觉。
途径茶楼,他刻意外带了一杯茉莉花的茶饮。
回府后,他将茉莉花茶递给夏冉。
夏冉笑着接过,一口饮下:“多谢大师兄!你来得正好。我另一个朋友也懂医术,说阿筝所中之毒乃是半月散。他可是说对了?”
汲水看着她的动作,疑惑之情更浓。
他记忆超群,绝不会记错她的习惯秉性。
而她现在的动作、语气、习惯……没有一处与他的记忆相符。
汲水没有回答夏冉,反正仔细盯着她的面颊交接处。难不成有人易容?
单凭肉眼看着,还看不出异样。
夏冉又问了一遍,他回神道:“嗯,确实是半月散。可惜此毒的成分复杂,连我也不甚了解,解药我还需再研究研究。”
她松了口气,笑道:“不必研制解药了。大师兄,我朋友的针灸术可解此毒!这几日多亏你了,若不是你延缓了毒性,只怕早就毒发了。”
又一个朋友?
小师妹向来是独狼,何时有了这么多新朋友?
汲水眉头一皱,心事重重的离开了。
“我问过大师兄了,你且试试吧。”夏冉帮谢秋铺开了药箱。
待给银针消毒后,谢秋开始施针。
银针入穴。
宋筝嘤咛一声,似有反应。
谢秋大喜,聚精会神地完成了针灸术。
她吩咐人去准备药浴,谢秋的紧绷情绪也放松了些。
咕噜~
她听见谢秋肚子传来了饥饿声,笑着带他去用饭。
大师兄不知又忙些什么,并未同他们一起用餐。
夏冉与谢秋边吃边聊,总算明白了他为何变成现在这样。
三弦镇西侧的五十里外有座土匪窝,那条小道上的行人客商们常被劫道。
谢秋的双腿就是在那里被打折的。
他为赶路抄了近道,却意外撞上了土匪打劫。
土匪们抢了行囊包袱还不够,见他紧紧护着药箱,就命令让他交出来。
随从们劝他算了,可他誓死不从,被活活打折了双腿。
土匪们抢到药箱,只看了一眼就嗤之以鼻:“啐!还当是什么首饰宝贝,竟是个药箱,倒方便你止血了!”
土匪们轻蔑地将药箱扔下。
谢秋匍匐着爬过去,迅速抱紧了药箱,生怕那群人反悔。
他还赶着要去救宋筝。
随从们背着他去了下一个驿站,他用名贵的衣物鞋子换了轮椅和马车。
日夜兼程,谢秋就这么一路艰难地来了三弦镇。
“你后悔吗?”她看着谢秋问道。
他腿脚上的伤势在赶路之下愈加严重,也不知会不会落下残疾。
谢秋摇了摇头:“遇见土匪之时,我一直在心中祈祷。老天啊,求您给我们一条生路。”
“幸好我赶来了。若是阿筝真一睡不醒了——”他苦笑一声:“那我还活个什么劲儿啊?”
“我与她一见钟情,虽未同她表明心意,但我已是情根深种了。”
谢秋有些惆怅:“唉,这种感觉你懂吗?”
她托腮看他:“懂。”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景岳什么时候能来呢?
京中的景岳并不知她的思念之情,正焦头烂额地处理事务。
他将近期结案的文书统一归档,又将在追查的案件梳理清晰,下值前将所有材料全放在了上峰的案牍上。
可算忙完了,他恨不得插翅飞去三弦镇。
然而临行之时,景王拦住了他。
景王道:“岳儿,夜色已深,你这急匆匆是要去哪儿?”
景岳镇定自若:“公务在身,要出城一趟。”他身下的灵云马打了哈欠,不耐烦地原地踏步。
“太后传唤,明早让我们父子进宫一趟。你早去早回,可别耽搁了时辰!”景王道。
“阿耶!”他惊讶道,“您可知太后为何传唤?”
景王的笑意深不见底:“明儿见了太后就知道了!行了,你去吧!”他摆摆手,目送景岳出府。
景岳心急如焚,太后怎会突然传召?
他心中惶惶不定。
谢秋不知有没有赶到三弦镇,宋筝的伤势以及夏冉的态度,都让他惦念极了。
无奈山高路远,看来今晚是走不了了。
他骑马在城外遛了一圈,乘着月色又回了王府。
“王爷,世子回来了。”管家禀报道。
“知道了。”景王打发了管家。
内间的王妃听到谈话声出来:“王爷,这么晚了还有何事啊?”
“无事。”景王伸手揽住了王妃的肩膀,笑得恣意,“王妃啊,你看岳儿这孩子如何?”
王妃看着他的脸色,斟酌道:“王爷亲自定的世子,自然是好的。是臣妾的儿子不争气,净惹王爷烦心。”
景王冷哼一声,手松,王妃被摔了出去。
他冷眼道:“本王早已说过,世子之位是景岳的。你若有不满,多的是人想当王妃!”
王妃跪下赔罪:“是臣妾多言了,王爷勿怒。”
景王看也不看她,唤门外的管家进来:“王妃染了风寒,将她送回院中冷静。”
王妃急切地求饶:“王爷!求您原谅臣妾的一时意气,臣妾再也不敢了。”
景王翘起了二郎腿,睥睨着她,像看一场拙劣的表演。
管家将王妃带出去,又回身问景王可有吩咐。
景王道:“将李侧妃带过来吧。对了,明日有位新人入府,良家子,已怀上了本王的孩子,你安排一下。”
管家应是,利落地退下。
现任王妃的眉眼虽与岳白铃有几分相似,性子却实在是市侩。
这女人一心只想为自己的孩子考虑,完全不懂如何讨好他。
景王的目光移到床榻旁的字画上。
那是一幅上了年头的雪景独钓图,被精心装裱过,连附近的绿植陈设都相得益彰。
他神色中带着得意,很快又转成了苦笑。
他叹了口气:“白铃,你若是活着就好了。你不知道岳儿如今有多优秀!”
他心中住着这一位早死的白月光,亦是本朝的天才丹青圣手——岳白铃。
虽然她死了,可是孩子活着。
岳白铃将最珍贵的孩子给了他。在他接过孩子的那一刻,他已经决定了这孩子的未来。
他的眷恋之情终于有了出口,这孩子会成为他们爱情的见证。
这孩子值得所有的一切,就像他妈妈一样。
他对于其他女人们,不过是图个新鲜罢了。
景王看着进来的李侧妃,笑意未达眼底。
他虽有子嗣,但那些女人的子嗣……
怎能与景岳相提并论?
景王嗤笑一声,不屑的看着正讨好他的女人。
他动作粗狂,毫不怜惜地将人扔在了床上。
窗幔落下,传来女人的抽泣声。
景岳早已歇下。
他脑海中一片清明,正在做明日的日程规划。
远处传来的女人尖叫声打断了他的思绪,他嫌恶地蹙眉。
他抓过自制的棉花耳塞,世界瞬间清净了。
他回神,暗自分析着未完成的事宜。
白鸽早已飞去了三弦镇,明早就会收到回信了吧。
希望是个好消息。
他沉沉睡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