汲水道:“只有昌平公主一人。”
宋筝噤声,担忧地看着她。
她沉默了。
汲水继续道:“不瞒你们说,昌平公主这回来盛国,就是来招婿的。”
她听见自己的声音:“是吗?”
“什么人?”汲水感受到角落中似有目光,“识相的乖乖出来,小爷还能饶你一命!”
夏冉与宋筝也四下查看,角落中却有悉悉索索的声音。
喵~
一只小奶猫摇晃着走出来,懵懂的大眼睛看着她们。
她笑着抱起了小奶猫:“大师兄,你吓到小猫了!”
汲水扁了扁嘴,收起兵器。
她们三人忙着逗弄小奶猫,没注意到黑暗中有人正蹑手蹑脚的离开。
景岳的下属悄悄抹了把汗,汲水的眼神将他吓得惊魂未定。
那个男人很危险,他下了判断。
景岳重复道:“危险的男人?”
这是什么形容词,他哭笑不得。
“对!”下属斩钉截铁,“那小子目光狠辣,出手果决,一看就不是好相与的!”
景岳道:“唔……他身高多少?”
下属思索着:“身高比您略高一些——”
略高?
他这身量在京中已是数一数二,能有人比他还高?
他不信。
景岳俯视着下属,怀疑道:“你再想想,许是看错了呢?”
下属又开始比划着:“错不了!这小子太能吃了,难怪长那么高呢。厚唇大嘴,嗷嗷干饭,我看他一人就吃了大半的席面!”
景岳抿唇:“他长相如何呢?”
高有什么用?也许是个丑八怪,呵呵。
“相貌嘛……那小子一双瑞凤眼,炯炯有神的……”下属道,“我看两位娘子倒是很欣赏,一直盯着他瞧呢!”
他冷冷道:“哦?”
不是谁都能像他一样用餐优雅。
阿冉定是嫌弃那小子吃相难看,还不许人家边看边嘲笑么?
下属见景岳问完了话,补充道:“对了,世子殿下,那小子还提到了昌平公主!”
“嗯?”景岳惊讶,“你且细说。”
“没了!”下属欲哭无泪:“小的就听到这么多,还差点被发现……呜呜呜……”他开始抹泪。
不中用的东西。
景岳:“……下去吧。”
……
“昌平公主……”宋筝嘀咕道,“总感觉这名字很熟悉。啊,我想起来了!!”
夏冉随意接话:“想起来什么?”
宋筝面容严肃:“你还记得我们安国公府被陷害一事吗?”
她当然记得,那是一切的开端。
她点头,宋筝继续道:“所谓的通敌叛国……那个敌国就是流萤国。他们在府中搜出了书信,署名正是这位昌平公主。”
夏冉愣住,脑子好像有些打结了。
宋筝咬牙切齿:“真是可笑,以莫须有的罪名害了我全家,又将敌国公主奉为上宾。”
她知道,宋筝讽刺的是当朝圣人的双重标准。
“对了,你之前说的证据何在?”夏冉道。
宋筝取下发髻上的药葫芦发簪,将簪头旋转,里边是中空的。
动作略微倾斜,骨碌碌一阵响动,一枚小巧的蓝宝石滚了出来。
“喏,就是这个。”宋筝将蓝宝石递给她。
她惊叹不已,晶莹透光的蓝宝石在烛火中折射出了绚丽的火彩,闪亮极了。
宋筝狡黠一笑:“原物是只镶金白玉臂钏,这是上边的宝石镶嵌。”
流萤国因山脉矿质不同,是蓝宝石的唯一产地。
这枚宝石定是出自流萤国,却不知该如何当作证据使用。
“这证据从何而来?”她问。
“这只臂钏是景王妃赠给我母亲的。”宋筝冷笑道,“此物后来被当作定罪的证据,一同上缴了国库。”
她回忆起宋筝在抄家逃亡之前,还去翻了一趟首饰匣子。
当时她以为宋筝是不舍得首饰,原来是将这枚宝石藏了下来。
“单凭这个,能有用吗?”她问道。
宋筝笃定道:“这种臂钏都是成对出现,景王妃定是留下了一只。”
她恍然大悟,这只臂钏被当作安国公府联络流萤国的证据,但若是还有一只在景王府中……
倘若新证据直指景王妃,景王就不得不被拉进浑水中。
案件出现了新疑点,景王必须自证清白,趁机可以重审旧案。
到时候一切就不同了。
她颌首赞同:“阿筝,干得漂亮!对了,你上回还说到有什么书信证据,那是怎么回事?”
宋筝道:“确实有几封书信,那是我阿耶与景王的往来信件。当时在南溪寨,我曾交给了凌子齐。”
她惋惜道:“可惜了……凌子齐定然已经毁掉了。”
宋筝笑道:“原件有三封,我随身只带了一封信,其他书信藏在了不同的位置。”
证据当然是越多越好!
她喜出望外:“阿筝,你好聪明呀!你是怎么想到防备凌子齐的?”
宋筝羞愧地挠了挠头:“狡兔三窟嘛……还好他早早露出了马脚!倘若他的人真的到了京城,我兴许就会交出其他书信了。”
“阿冉,你愿意帮我翻案吗?”宋筝期盼道。
订单已经完结,她原本只打算将宋筝送去南溪寨。
没想到一路上二人已经义结金兰,如今同仇敌忾,她更不能放着宋筝一个人不管。
“好啊。”夏冉道,“有了这些,我们正好打他个措手不及!”
宋筝高兴极了:“你放心,事成之后我愿将安国公府的半数财富相赠!”
“我们之间不必客气啦!”她笑着轻弹了一下宋筝的脑门。
她的初心不是为了金钱报酬,纯粹是随心而动。
她只希望宋筝健康快乐,得偿所愿。
幸好目标一致,她要对付景王,宋筝要对付的也是景王。
她们依然是同路人。
……
京城。
流萤国女子的装扮属于华丽异域风,珠光宝气堆叠其中,妆容精致,服饰繁杂。
昌平公主红艳动人,红发绿眸,身着一袭火红长裙,宝石与金饰装饰着她的魅力。
她正啜饮着葡萄酒,动作优雅又高贵,那份容光气度看呆了仆从们。
唯独没有影响到对面的景岳。
景岳瞧着面前的外邦公主,平静道:“不知公主到访,有失远迎。”
“无妨。”昌平公主笑得明艳,“本宫路过王府便来看看驸马。贸然来访,可是打扰到你了?”
她说着客气话,眼神却自信极了。
“是。”景岳道,“确实有些打扰。”
他重复了一遍,昌平公主的面色一下子就变得难看。
昌平公主故意摔碎了夜光杯,葡萄酒洒了一地。
侍女用手帕为她擦拭酒渍,被她嫌恶地甩开。
她傲慢道:“世子说话还真是有趣。”
她没有解释自己的无礼动作,并且对景岳的称呼从“驸马”改成了“世子”。
仿佛是在表示不悦,给他下马威。
景岳道:“公主的动作也很有趣。”他眉头微挑,示意地上的一片狼藉。
昌平公主冷哼一声,讥讽道:“本宫虽然只见了世子两面,可是每回感受都不同。世子究竟有几幅面孔?”
他在太后的宴席上并不知道择婿一事,念及她是外邦公主,他对她礼貌而客气。
她或许误会了他,将他当成了惜花之人。
如今赐婚圣旨已下,她在讽刺他翻脸不认人。
他懒得解释:“公务在身,恕我先行一步。”
昌平公主冷哼一声,自顾自道:“本宫难得来一趟景王府,正好逛逛。”
她面色恢复了自然,提步离开,将这里当成自己家一般的随意。
他不好再赶人,吩咐管家:“去,跟上公主。”
景岳出了府。
昌平公主如游玩一般将景王府逛了个遍,在花园时巧遇了景王回府,同景王喝了杯茶后离开。
下值回府,景王唤了景岳谈话,说是昌平公主邀他去参与围猎,时间就在三日后。
他实在对昌平没什么耐心,更不想同她相处。
他面色阴沉,难得对景王带了脸色:“阿耶,我……不想去。”
景王没计较他的不悦,反而劝解道:“儿啊,如今你是昌平的未婚夫,她又亲自来下了帖子,于情于理都免不得要走一遭。”
景岳叹息,无奈应声。
景王看出了他的不情愿,一时间父爱发作,开始同他谈心:“儿啊,你不喜昌平公主?”
他应是。
景王道:“为父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他离开,步入庭院中。
月光微亮,枝头的花已然半谢。
景岳寻了一处僻静的屋顶,躺在瓦片上闭目养神。
一阵风吹过,他身旁多了个影子。
他没有睁眼,轻声道:“韩叔,你来了?”
景王府的暗卫副统领——韩之城开口:“岳儿,你鲁莽了。”
这是在说他当面驳了景王的事。
他拉长了声调:“韩叔——”
韩之城是府中他最信任的人,也是最了解他的人了。
虽然韩之城无妻无子,但有时他觉得,韩之城比景王更像他的父亲。
韩之城躺在他身旁,叹了口气:“罢了,你大了,有自己的想法了。”
景岳抿唇无言。
韩之城道:“此事颇为棘手,依韩叔之见,岳儿你还是委屈一下,先陪公主去围猎吧。”
云层重叠着飘过,掩住了月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