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老李头只说不是村中人,再问就不肯说了。”里正道。
江婆婆颤悠着开口:“老李婆死前我在呢,她一直在嘟囔念叨什么,我依稀听到了几个词。”
“什么词?”其他人问着,里正也看过来。
“好像是圣元二年?”江婆婆回忆着,“还说什么那个女人就是灾星。”
里正面色一变,直接打断她:“江婆婆,你可莫要胡说!村中哪有什么外乡女人?”
闹哄的村民们忽然安静下来。
里正盯着江婆婆,目光不善,江婆婆立即改口:“哎哟,老婆子年纪大了,记错了也说不定。”
景岳将一切看在眼中,问道:“还有谁知道线索,不妨说出来。”
里正的目光四下巡视,村民们纷纷低头,气势低了下来。
她看出了情势不对。
这里正分明是知道些什么内情的。
若是里正一直施压,其他人哪怕有线索也只会缄默不言。
夏冉抱着剑,道:“喂,里正!”
里正抬眉思索,磨磨蹭蹭:“贵人,您有何事啊?”
“你过来一下,我有些事同你说。”夏冉大步上前,一把扯住了他的袖子,半拖半拽地将人拉走。
她对景岳使了个眼色,景岳轻轻点头,开始同村民们套话。
她将里正拉去了远处的一颗大树下。
此处距离很远,她几乎只能看见人群中景岳的身形,连面容都看不真切。
里正心急如焚,赔着小心:“贵人,您究竟要说什么啊?”
“啊,这个啊。”夏冉道,“我想问问你吃饭了吗?”
里正:“……您就问这个啊?”
“你这话就不对了,民以食为天嘛!”她开始东拉西扯。
她同里正一顿胡诌闲谈,给景岳争取更多的时间。
里正已经放松下来,试图同她套近乎:“已近饭点了,不如二位去寒舍用饭?”
她看见景岳疏散了人群,敷衍道:“嗯嗯。”
里正大喜:“好!我这就让内人去准备一下!”
夏冉回神:“啊?准备什么?”
里正道:“用饭啊!您方才答应过的,二位贵人不必担忧,寒舍虽简,还是能凑出几道好菜的。”
她无奈道:“好。你先回去吧,我们一会儿就到。”
夏冉同景岳汇合,并说了待会要去里正家中。
“我们一起?”景岳惊讶道,他用手指着夏冉和自己,有些难以置信。
他心中闪过一丝隐秘的暗喜。
她还想和自己一同用饭,是不是代表他还有机会?
“你不乐意?”她冷哼一声。
“不是!”他火速否认,“我高兴还来不及……”他望着她。
“你别误会啊,我对你已经没意思了。”她道,“只是旁人盛情邀请,不好推拒罢了。”
他宠溺的笑道:“没关系,我对你有意思就够了。”
她:“?”
他道:“早就想同你解释了,那封信不是我的字迹,是别人做的赝品。”他拿出自己写的字迹和赝品一起递给她。
她不接。
他展开,将两处字迹重叠,透光之下却有差异:“赝品的转折处力度不均,线条僵硬,而且印章极为粗糙。”
她愣住,接过这两封信细细对比。
他继续说着:“这人仿写的很讲究,纸墨都与我用了同款,可惜他没注意到一个细节。”
“什么细节?”她问。
“给你的信,我的落款总是在旁边画一个爱心。”他飞快地瞟了她一眼,脸颊泛红。
有吗?
“爱心?”她指着那个小巧的墨点,“这个?”
她还以为他每次都不小心,收笔时洒了个墨点。
景岳微笑:“嗯,爱心。”
她又细细瞧了瞧,上方有缺口,下方有尖尖。
她问道:“可信中说的赐婚圣旨呢……这你总不能否认吧?”
他抿唇,确认四周安全后道:“当时形势所迫——但你放心,我讨厌公主还来不及,这门婚事做不得数,三月内肯定告吹!”
“谁管你喜欢公主还是讨厌公主啊!”她扭脸,“反正与我无关了,你爱娶不娶。”
“不娶。”他摆正她的脸,四目对望,“除了你,我谁都不想娶。”
他温柔道,“阿冉,再给我一次机会好吗?”
她心乱如麻,没想到他会说这番话。
她道:“你之前瞒了我,谁知道你现在说的是真是假?”
感情是需要坦诚相待的,她没办法轻易说服自己。
他寻了根枝条,手执着起誓,“阿冉,我以性命起誓,若我对你有半分隐瞒,必将死于刀箭之下!”
说完就折断了枝条。
可他的神情不似伪装……
这誓言又如此毒,万一应验了可如何是好?
她伸手捂住他的嘴:“你别说了!万一……”
他顺势抓住她的手:“你在担心我,你还在意我对吗?”
她挣脱:“我不知道。”
“哎!两位贵客!饭已经好了,快随我来吧!”里正大老远跑过来,乐呵呵道。
“好!”她松了口气,对他道:“先吃饭吧。”
……
他们一路进了村中。
景岳对村中的布局很是熟悉,途径老李头家,还带着她进去瞧了一眼。
那院中有些寂寥。
门窗半开着,饲养家畜的篱笆已经空了,树下只有一个空荡荡的水井。
没什么特别的。
出院子时,景岳忽然在她手心中塞了一颗糖,自己也吃了一颗。
见她不解,他咬耳朵道:“先垫补一下,待会儿别吃他们的饭。”
他定是发现了什么线索,难道有诈?
她点头,一口吃下了糖。
前面带路的里正没发现他们的小动作,自顾自地介绍着村中的情况。
她小声道:“那可以喝酒吗?”
他思索道:“先别喝。”他摇晃了一下腰间的水囊,递给了她。
她吨吨吨喝了个饱,将空水囊还给他了。
转眼间,三人就到了里正家。
里正和里正夫人都热情极了,言谈之间尽是恭维讨好,仿佛对他们的到来报了很大的期待值。
他们闲谈着没动筷子,只说还不饿,先聊会儿再吃。
里正并未介意,直到景岳问出了那个让他们心惊胆寒的名字——小花。
里正的面色瞬间惨白,筷子落在了桌上,发出咚的声响。
景岳与夏冉都看向他,里正强装镇定解释道:“时间太久了,老翁并不记得有这个人。”
“里正,我劝你最好坦白。”景岳冷冷道,“不然下一个出事的——就是你们李姓的人!”
“这话怎么说?”夏冉好奇道。
景岳道:“凶手是在井水里下了毒。老李头一家是因为离水井最近,打水次数多,所以最快毒发。若是我没猜错的话,这两日其他李姓人也有不适吧?”
“正是!”里正有些慌了,“其他人倒没有那么严重,还以为是在老李头的葬礼上吃坏了肚子。”
“那为何说下一个轮到李姓啊?”夏冉道,“这看起来像是针对李家似的。”
他望着夏冉道:“不止。此处的地下水源是连通着的,凶手针对的是整个村子。”
“村中的人家有两姓,井也打了两口……”里正夫人惊呼道,“难不成我们的那口井也有毒?”
里正夫妇看着这桌酒菜慌了神,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
“难怪!难怪你们不动筷!”里正气愤道,“还当你们嫌弃饭菜不好,原来是早发现有毒了!”
景岳平静道:“来之前我并不确定是否有毒。”
“那你现在怎么又说有毒?”里正夫人盯着他。
“笨!因为你们的反应啊!”夏冉笑道,“提个名字就吓成了这样,你们当年到底是做了多缺德的事啊?”
景岳颌首赞同,二人相视一笑。
“说说吧。”景岳道。
里正夫妇都泄了劲,没精打采地坐回了凳子上。
“你们如实说来,我传信派人来解毒。”他又添了一句保证,里正夫妇这才将实情说了出来。
十几年前的一个雨夜,一位大家闺秀偶然流落到了村外。
据说是个离家出走的千金小姐,甩开了仆妇丫鬟,独自走夜路迷失了方向,这才意外进了他们村。
老李头是当年的里正。
那位娘子天真极了,不仅取下钗环换饭菜,还许诺了重金求他们帮助。
老李头起初是想把人给送回家的。
但那夜的雨实在太大了,暴雨闪电,只能次日再出发。
老李头一觉醒来,去喊那位娘子用餐时,才发现她遭遇了什么。
是他们李家的宝贝儿子做了坏事。
小李头第一次见到这样的美人,一时间看呆了眼,他邪笑着用钥匙开了门。
暴雨掩盖了那位娘子的呼救声,一墙之隔的老李头夫妇睡得正香。
老李头看着面前发抖着的千金小姐,第一个念头是恐惧。
这位娘子看起来就出自权贵之家。
万一放她回去了,她家人报复他们怎么办?
他胡乱安慰了几句,出去时鬼使神差地锁上了门。
老李婆吓得够呛,直说要给那娘子磕头,求她饶恕小李头。
倘若她愿意的话,小李头愿娶她为妻。
老李婆说,哪个姑娘不爱惜名声?
兴许是他们李家的机缘,天上掉下了个好媳妇。
然后那位闺秀把老李婆骂了出来,还嚷嚷着自己是公府家的大小姐。
待回去之后,定要同他们好好算账!
听到这里,夏冉握紧了拳头,有些不忍心继续往下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