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接我和妈妈回家的那天，爸爸穿了一件黑色的西装，打了领带，怀里揣了一捧红色的玫瑰花。

    妈妈穿了新裙子，烫了头发，化了妆。

    她站在我们的新家门口，笑得很开心。

    那是我和妈妈离家出走半年以来，她最开心的一次。

    爸爸越过我抱住了妈妈，我夹在他俩中间，差点没喘过气来。

    「我们又可以重新和爸爸一起生活了，袅袅，你开心吗？」

    妈妈蹲下身问我，摸了摸我的小脑袋，抬头看着爸爸的眼神都在发光。

    像我见到了糖果。

    我不懂。

    我的糖果很甜，但爸爸是臭的。

    爸爸也蹲下身捏了捏我的小脸，像个复读机一样问我开不开心？

    我笑不出来。

    不知道他在开心什么。

    但看着妈妈那么快乐的样子，我点了点头。

    爸爸接过妈妈的行李带着我上了车，妈妈捧着花坐在副驾驶，亲了一口爸爸。

    我看见爸爸的手机在亮，这一次没了声音，只有震动。

    「谢谢老公。」

    我坐在车子后面，回头去看。

    橘黄色的光在班马路上跳格子，车窗雾蒙蒙的，让人看不清楚。

    我只知道我离那个快乐的家越来越远，越来越远，直到一个转弯，再也看不见。

    那天晚上爸爸做了一大桌子的菜，来了很多叔叔阿姨。

    那是我第一次吃到爸爸做的饭。

    难吃。

    大人们喝酒聊天，爸爸就让我坐在沙发上边看电视边吃饭。

    可是妈妈从来不让我边看电视边吃饭的，她说对我的小肚子不好。

    但现在她靠在爸爸的肩膀那，笑得花枝招展。

    她没有像以前那样生气地喊我：「袅袅，不许在电视前吃饭！过来吃！」

    我叹了一口气。

    妈妈一直说爸爸变好了变好了。

    我实在是看不出来哪里变好了。

    难道是因为分开后，爸爸总是来找妈妈？

    一共带了20次花，买了10次礼物。

    因为再也没有打过妈妈？

    还是因为爸爸每次都说自己错了自己一定改，然后抱着妈妈哭？

    我吃完饭爬回沙发的时候，原青阿姨和妈妈在聊天。

    「复婚了…开心吗？」

    我看见妈妈尴尬地摸了摸后脑勺：

    「对不起啊原青。他这段时间对我和孩子都很好，我有时候会想他总比那些吃喝嫖赌的男人要好些。更何况……」

    妈妈转过头摸了摸我的脑袋。

    声音轻轻柔柔地，她说：「袅袅总需要一个爸爸不是？」

    原青阿姨沉默了很久。

    只是叹了一口气。

    「你没有对不起我，陆娇娇。」

    「真要说对不起，你对不起那个拼了命来救你的袅袅。」

    两道炙热的视线，落在了我背上。

    我看着电视，一动不动，手里紧紧攥着电视机遥控器。

    我是躺在妈妈怀里睡着的，但醒来的时候，在一个空无一人的小房间里。

    黑漆漆的。

    我想起了那个下着暴雨的夜晚。

    家里只有我，爸爸妈妈受邀去参加沈为依阿姨的生日宴会。

    听说是在一个山顶上的酒店。

    被打雷吓醒的我，听见了客厅里响起的手机铃声。

    我顺着铃声摸过去。

    那串铃声我听过无数次，每次响起，沈阿姨都在电话那头哭着找爸爸。

    我忍不住想，她为什么总找我爸爸？

    她没有自己的爸爸吗？

    爸爸每次接了电话就走，妈妈阻拦他，就会吵架。

    妈妈会嘶声力竭地哭喊：「你走了就别再回来！我们就离婚！」

    爸爸没有一次回头。

    「为依…..」

    爸爸翻了个身，手机掉了下来。

    我捡了起来。

    学着爸爸的样子，滑动了接听。

    「赵尘，今天谢谢你，我现在才发现我是真的离不开你…..如果当年我没出国，是不是….就不一样？」

    阿姨的声音听着断断续续的，听不大真切。

    她好像很伤心。

    「沈阿姨，我爸爸睡着了。」

    电话马上被挂断了。

    我看了看四周，却没有找到妈妈的身影。

    我推了推爸爸，哭着问他：「爸爸，妈妈呢？」

    「爸爸…」

    可是爸爸就跟死猪一样，怎么都推不醒。

    外面的暴雨和打雷声，吓得我一抖又一抖。

    我很害怕，开始嗷嗷大哭，喊着妈妈。

    空荡荡黑漆漆的房子，很诡异，像鬼屋，我很害怕。

    爸爸的手机再次响起。

    是妈妈。

    我跌跌撞撞地拿起手机，电话那头妈妈的声音很轻很轻。

    「救我，救我..赵尘，救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