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知道林桥是有意还是无意的。

    他本能地想要回头，可是爱豆的专业性提醒他这是在舞台。随后队形变换，他被换到了后排的右侧，和林桥对视而过时，对方的眼睛很平静，似乎不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

    接收器晃在他的小腿处，跟着舞蹈动作撞击着，就快把耳机也扯下来。

    无人在意的角落里，他停下来整理一下耳返不过分吧？反正也没多少观众关注他，摄像头也不会专门对着他。

    千思万绪之际，他忽然想起上一期的公演上，林桥也发生过同样的舞台事故，不过那一次是林桥自己弄掉的，他们也没有在一个组。

    林桥即刻整理了，花了二十多秒的时间，因此有几个团队舞蹈的动作没有跟上。后来这个片段被对家剪辑了出来，逐帧吐槽，发布在了网上，掀起了不小波澜。

    两边的粉丝吵得不可开交，林桥的专业和态度遭到质疑，损失了不少路人粉，排名也下滑了两位。

    林桥这是用自己的亲身经历在报复他呢。

    五彩斑斓的灯光洒在舞台上，透过朦胧的光束，他的目光落在了正前方的嘉宾席上。

    那里有一位异常出挑的观众。

    似乎也在目光如炬地回望着他。

    给他那颗黯然的心增添了一点点的安慰，和些许的信心。

    无人在意的角落里，或许也有人正注视着他。

    那是齐晏。

    舞台很大，嘉宾席很远，影帝或许看向的也不是他，可就是给了他莫名的动力。

    他跟着团队的舞蹈进行着，尽量保持常态，小心翼翼地维系着岌岌可危的耳机，不让它在重力的拉扯下掉出来。

    下一part就是他的高音独唱了。

    他有一段单独的动作，也有专门为他亮起的聚光灯，如果完成出色，这将是他的高光时刻。

    他灵光一动，把间奏时期背对观众站立的那个动作改成了侧对观众单膝下跪的动作，刚好把后腰处藏进了观众的视野盲区。

    这个下蹲的动作更方便他捡起掉落的接收器，并在短短几秒内就重新别回了腰间，他暗暗松了一口气，心态也平缓了许多。

    刚好间奏放完，他拿起话筒开口。

    他缓缓站起身，这一段的音调本来就是由低及高，音量也是由小到大，配合他这个起身的动作，竟然有一种奇妙的契合感，当他挺拔站立之时，声乐的能量也达到了最大的爆发。

    镜头拉近，4k的高清特写下，他低垂着双眼，演绎在歌曲的剧情中，深情又投入，配上他那张本就漂亮的脸，瞬时将观众代入进了舞台情绪，而正在这时，高音也爬上了顶峰，这一次，出奇的顺畅。

    转音丝滑又流畅，比先前任何一次练习的效果都要好。聚光灯下，纯白的雪花飘落，营造出唯美的氛围感，他站在落雪之中，看起来孤独又落寞，吸引着全场观众的目光。

    陆星遥把这段个人part演绎到了极致，虽是七个人里面最短的分part，却把舞台效果表现得淋漓尽致，在这短短的十几秒中，他就是这个舞台的绝对主角。

    连旁边跳舞的林桥也被衬托成了伴舞的模样，网络直播间里的弹幕也迎来一波小高潮。

    【这是哪个弟弟？我居然没有注意过！】

    【我靠，这绝美的破碎感，太绝了！我也快要碎了！】

    【他把我家桥桥衬托得好像一个机器人(:з」∠)_】

    【林桥本来就是靠脸吃饭的，撑不住C位很正常，有什么好奇怪的？】

    【好像是陆星遥，一期生。】

    【一期生？入学两年我都不认识，星美你这狗公司，到底还藏了多少宝藏弟弟！】

    【这段高音居然不是徐子航来唱？不是实力大vocal吗？】

    【论坛里好像说是因为和陆星遥的音域更契合。】

    【唱得好好听，长得好好看，我宣布，陆星遥成为我的新晋墙头！】

    现场这边，高音结束，观众席也响起了热烈的掌声。

    陆星遥自己也无比满意，这次现场属于超常发挥，大家的掌声就是最好的回应。而前方的嘉宾席上，他一眼就看到了齐晏，和观众一起鼓掌，脸上露出笑容，好像远在荧幕里的高冷男神也有亲和的一面。

    *

    所有公演结束后，即将到来的是紧张刺激的公布排名环节。

    当然，紧张和刺激都是你争我夺的排名靠前的练习生们，对于陆星遥这样咸鱼，几乎没有影响，他就只是陪跑走过场的，心态放松得很。

    练习生们都在现场的等候区里坐着，等待着宣布名次，主持人从低往高依次公布，念到名字的练习生上台发表感言，再按前往按照名次排列的坐次区。

    这个区域是金字塔形阶梯排位，将101位练习生的生态分布排列得清清楚楚，最底层的座位最多，也是排名最低的那一批，而最高的那个金字塔尖尖，只有一个座位，像是俯览众生的国王。

    那是所有练习生都向往的位置，当之无愧的King。

    等候区里，周宇跟着陆星遥挤到了一块。

    陆星遥是一期生，周宇是三期生，星美公司小，平台受限，101位练习生也不是一直固定的，中途进进出出的流动性还不小，只是总数不变，公司美名其曰按照年份分为了一期生、二期生、三期生，而周宇就是新补进来的。

    “星遥哥，你可真是藏而不露，刚才那一段，听得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嗐，运气好而已。”

    “星遥哥，你紧张吗？我的心快跳出嗓子眼了，你说我们能排到多少？”

    “名单早就在主持人那里了，你紧张也没用。”

    “你怎么这么淡定？你是不是正常人啊？”

    “......”

    周宇刚进来，还没参与过排名，心里没底，紧张也正常，陆星遥能理解，可他大大小小的排名都经历几十次了，每次排名也就上下浮动个几名，他早就麻了，哪里还有紧张这种激情满满的情绪。

    其实他的条件不差，外形和实力在这堆练习生里面能排到中上，如果公司能给他多一点的镜头，或者凹凹人设，进个前二十也不难。

    项目伊始的时候，他的排名还是中上靠前的，有公司的管理层找过他，告诉他只要听话，以后保他前二十。

    什么意思，不言而喻。

    那时候清澈而单纯的陆星遥果断拒绝了，他是来做练习生的，又不是来卖身的，怎么干这样的勾当。

    结果可想而知，他的曝光越来越少，排名越来越低，这时他发现，原来一半的练习生们都在做这种勾当。

    娱乐圈的水太深，像他这种油盐不进又没有背景的小虾米，注定只有被打入冷宫的命运。

    曝光没有，更别说资源了，后面入坑的观众压根没有机会认识他，自然而然的，他就稳定在了一个吊车尾的位置。

    他的性子缓和，不争不抢的，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要是换作别人，怕是早就跳了槽，他之所以还留在这里，纯属是把这当成了一份固定的工作。

    家里的宠物诊所收养了三十多只小猫小狗，甚至还有兔子和仓鼠。毛孩子们的日常开销不是一笔小数目，陆星遥也在帮爸爸贴补家用。

    排在后位的练习生们，就跟普通打工人没什么区别，拿着保底的工资，如果有些小型商演，还能分得一些提成，收入虽然没有特别高，但够他一家几十口的花销了，再者，他还挺喜欢唱跳。

    现场上，主持人和BGM把紧张感渲染到了极致。

    周宇抓着他的手，抖得像个筛子，“星遥哥，我不会第一批就被叫上去吧？”

    “......”陆星遥拍了拍他的手背，以示安慰，“不会，新人通常会有新手保护期。”

    周宇亮着双眼，“真的？”

    当然是假的。

    舞台上面主持人高昂的声线宣读着，“下面，我们公布排名91-101的练习生。他们是......”

    将观众的胃口高高吊起，两个主持人又寒暄了一阵才宣布排名名单。

    没有念到周宇的名字，两个人暗暗松了一口气。

    接下来的81-90名，就会念到陆星遥的名字了，他正了正坐姿，已经做好了准备。

    可是名单念完，竟然没有听到他的名字。

    周宇替他高兴，“星遥哥，你不止八十多名哦！”

    陆星遥随口“嗯”了一声，如果不在八十开外，那就在71-80的区间了，正常误差浮动，这一次浮到了一个好点的名次，保底工资能多几十块钱了。

    陆星遥早已做好了上台的准备。

    可名单再次念完时，他还是没有听到自己的名字。

    周宇激动地拍了拍他的大腿，“星遥哥！又没有我们！”

    连他自己也愣怔了片刻。

    怎么回事？

    难道破天荒地挤进前六十了？

    主持人没有片刻停顿，继续宣读着排名。

    61-70的名单里，确实有了他们的名字，不过是周宇，不是他的。

    周宇深吸一口气，悬着的心终于死了。名次没有垫底，但肯定也算不上好。

    周宇上台前拍了拍他的肩膀，“星遥哥，你又把希望前进了十名，肯定是你刚才的表现征服了观众。”

    “......”

    陆星遥想说得了吧，排名是一个月累积下来的综合人气，刚才的演出才过去多久，再说，就这么十来秒的镜头，又能吸引到几个粉丝呢？

    这样想着，他忽然开始忐忑起来，不会是出bug，把他给漏掉了吧？

    很快51-60名公布，还是没有他。

    41-50，依旧没有他。

    他越来越忐忑，开始反省起这一个月的工作态度来，他是有自知之明的，绝不会幻想自己能挤进前三十，或者更高名次。

    难道真是做了太久咸鱼，公司准备把他优化了？

    他其实还挺喜欢这份工作的......

    可他仔细核对了一遍又一遍，这101个练习生，一个萝卜一个坑的，也没见哪里空了一个缺位。

    31-40，没有他。

    21-30，还是没有他。

    半个小时过去了，就快进入“神九”领域了。所谓神九，就是排名前九的练习生，他们会组成《偶像无限》里最top的组合打包行动。

    而前九名的公布，待遇也是不一样的，每一位练习生在公布完名次之后，都有一段单独的时间发表感言，而不是像之前那些练习生一样打包发言，并且需要控制时间。

    等候区里的练习生稀稀拉拉的，就剩十来个了。

    而他显然不是寻常top行列里的人选，坐在这里显得格格不入，不用看周围他也能感觉到异样的眼光和窃窃私语。

    如坐针毯，如芒在背。

    他坐在人头攒动的演播厅里，却好像坐在广袤无垠的沙漠，孤独又无助。

    前面的林桥回转头来望了望剩下的人，看到他的时候明显愣了一下，眼睛里又是惊讶又是鄙夷，好像在问他为什么还在这里？

    他也很想有人告诉他，他现在的尴尬，比起被林桥堵在厕所里的时候只多不少。

    还好他的抗打击能力强，很快做好了心理建设，接受了被优化的这个事实，他陪这些人气大魔王们坐到排名结束，大家都去往坐次区，不用再拍摄这边的的时候，他就可以偷偷溜走了，他只要做个旁观者就好了。

    第五名的练习生发表完感言后，主持人开始介绍起排名第四的练习生。

    “这是一位优秀的学员，人气高举不下，常年位列‘神九’之中，他是我们的门面担当，同时也是ACE全能王，舞台上的他光芒万丈，舞台下的他谦逊热情......”

    这介绍词浮夸得，真是模棱两可毫无特质呢，不过从“门面担当”来看，最符合的应该是林桥，ACE全能王可以理解为业务能力没有哪方面特别突出，倒也对得上号。

    陆星遥看见林桥的手握紧又松开，反复几次，想必也是十分紧张。

    可邵阳不是保证了一定给他前三？

    主持人慷慨激昂的声音响起，“他的名字就是

    ——林桥！”

    果然是林桥。

    哎，陆星遥也为林桥叹口气，千算万算，挤破了脑袋还是没有挤进去。

    陆星遥看见林桥紧绷的背影顿时散了力，肩胛骨微微抽动，可作为一名爱豆，林桥立刻调整了状态，回过身来向观众们鞠躬敬礼时已经面色如常，只是笑容看上去有些勉强。

    林桥涕泪俱下地发表完感言后，进入到前三甲的公布环节。

    主持人道，“获得我们第三名的学员，他给我们带来了许多意外的惊喜，却又合乎情理之中，在我们看不见的地方，他总是默默付出，用汗水浇灌青春，而现在，他将告诉我们，星光不负赶路人，努力总会迎来收获，他的名字就是——

    陆！星！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