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到了深秋,但永寿宫暖和得很。阵阵笑声伴随着轻言细语,殿内氛围十分和谐安逸。
一个毛茸茸的黑色小脑袋从茶壶后面探出来,随后蹦跶着跳进嬿婉怀里。
“呀!”庆贵人轻呼一声,十分新奇的含笑问,“令妃姐姐,它竟是认得主人呢。”
中秋家宴之上,嬿婉因一舞为皇上解围,当场被封为令妃。
来贺喜之人甚多,虽各怀心思,场面功夫却也做的周全。唯有被夺了风头的庆贵人真诚直白,气呼呼的来,又气呼呼的走,谁知来了几次,却成了这儿的常客。
庆贵人生的珠圆玉润,十分娇俏可爱,此刻托腮笑着看那只小小的黑色兔子,说道:“其实,宫里的人都不信我是真心和令妃姐姐你好呢。”
她丝毫不顾及自己水葱般的指甲,随手捻了块糕点:“嫔妾本是太后的人,中秋家宴之时,其实太后是想助嫔妾复宠。虽然的确是嫔妾没用,但心里其实也是怪过姐姐的。可是……这宫里的人也太讨厌了,各个都嘲笑我。”
“还有玫嫔,最可恶了!嫔妾与她同为太后的人,平时相互照顾,却不想她害得我不能生育。如今人人对我都避之不及,只有令妃姐姐你不这样。”
嬿婉不愿意触及她的伤心事,微微沉吟,不知该如何安慰。
“还好皇上赐死了她。”庆贵人将糕点喂给嬿婉怀中的小兔,“唉……太后如今也不待见我,便是去请安也懒得理我。横竖我是不中用了……呀,它吃了!”
庆贵人十分欣喜,眉眼弯成了两道月牙,笑吟吟的说道:“还是令妃姐姐你大方,不仅不跟我计较,还对我这么好。不像皇后,小气得很呢!”
“哎!”嬿婉忙拦住她的话头,“皇后岂是我们可以议论的。小心祸从口出。”
春婵顺势递上盘子:“这是新进的蜜瓜,庆贵人尝尝。”
庆贵人嫣然一笑,接了过来。她没了争宠的心,每天优哉游哉的过日子,虽然位分低了些,但也清闲自在。
不料这份平静在给皇后请安时被打破了。
皇后感叹玫嫔之死,说将会找个得道高僧好好超度。
庆贵人一时气愤,脱口而出道:“此等蛇蝎心肠的女人,何必超度?”
嬿婉赶紧去拦她,皇后淡淡说道:“人死如灯灭。不论之前你们有何过节,如今她人已经不在了,庆贵人何必再挂在心上?”
嬿婉心中暗暗觉得有理,庆贵人却不觉得,仍旧是内心不忿。
皇后忽然说道:“令妃拦着庆贵人,是有话要说吗?”
嬿婉微微一惊,轻声道:“没有。臣妾一切都听皇后娘娘的。”
一声嗤笑传来,是离皇后最近的愉妃。
愉妃饶有深意的盯着嬿婉,说道:“皇后乃是六宫之主,我们自然该听皇后娘娘的。只是令妃的心思玲珑,嘴上说听,却无人知晓是否出自真心呢。”
嬿婉眉头微微一蹙,却不说话了。
身后的春婵看在眼里,也是在心里叹了口气。
又来了……
对嬿婉不知缘由的厌恶,似乎弥漫在整个后宫。
自从那日与系统谈话后,系统再也没有出现过。但这些情况却屡见不鲜,时常是上午还在说令妃娘娘和善温婉,下午就挑刺抱怨。
而嬿婉也有过一两次的失神,脑海中的念头盘旋不断,久久不肯散去,但终究还是控制住了。
春婵内心担忧,不知道这种情况还要维持到什么时候。
她清楚的记得,中秋家宴那日,皇后是如何从迷茫到绝望的。
嬿婉将后妃看作毕生事业,她费心准备的舞,不止是献给皇上,也是献给皇后的。
嬿婉苦练数月,脚下落叶飘零的平地随着时间的流转变为停泊于湖心的小舟,不变的是舞步翩迁翻出的灵动婉转。
在一众或妒忌或惊艳的目光中,嬿婉手持花枝上前,人比花娇,款款下拜,献的却是皇后。
春婵遥遥看到,皇后的眼中微微有些诧异,看着嬿婉,又像是透过嬿婉在看别人。
春婵心里明白,皇后其实不喜欢嬿婉。
或许在那些贵女心中,宫女再费尽心思,不过是不入流的争宠手段罢了。
所以也入不了皇后的眼,但今日一反常态,皇后的眼眸微微闪烁,神情虽淡然,却不带一丝恶意。
只在接过那红梅之后,皇后眉头紧锁,似乎在思索些什么,亦或是……更像在与什么斗争,片刻后,皇后忽然冷笑数声,独自先行离去。
众人议论纷纷,只有春婵和嬿婉知道,或许被“系统”控制的,不止她们。
而如今面前的愉妃依旧如此。
无论嬿婉是好是坏,她都是一副戏谑且冷酷的神情。但在春婵还是小宫女的时候,分明知道,当时还是海贵人的愉妃,是最温婉善良的。
皇后似乎有些心灰意冷,屏退了众人,告知再也不必来请安。
众人面面相觑,不知皇后究竟发生了什么。
愉妃上前挡住了嬿婉的路,嬿婉微微一福身:“愉妃姐姐。”
愉妃冷笑了一声:“令妃本事通天,大家同为妃位,自然平起平坐。令妃这么客气,本宫心里倒是害怕的很。”
嬿婉一时无措,春婵几步上前,行了一礼,口齿伶俐的说道:“愉妃娘娘,我们主儿前些日子得了风寒。太医吩咐这几日要按时吃药,这时辰快到了……”
“放肆!”愉妃的宫女叶心先一步斥道,“你算什么东西?也敢和愉妃娘娘顶撞?”
嬿婉将春婵拉至身后,勉强扯出个笑脸,飞快的说道:“是嫔妾管束不周,还望愉妃姐姐莫要见怪。”
她不动声色的护住了春婵,旁人或许不会留意,但愉妃竟突然想到少时皇后护着自己的样子,心绪微微一动,不禁有些动容。
但愉妃很快恢复如初,继续冷笑道:“你们主仆不必惺惺作态的演戏了。”
嬿婉挡在春婵前面,只怕愉妃问罪春婵,如今之计只有转移愉妃的注意,便问道:“嫔妾到底做了什么,让愉妃娘娘厌恶至此?”
“呵,还用问么?你……”愉妃顿了顿,忽然恍惚了一瞬,“你……”
看着眼前这个清秀稚嫩的脸庞,为什么……自己偏偏会如此厌恶她呢?
似乎是某一天,某个不可抗力告诉她,嬿婉此人很糟糕。
可是为什么呢……
来不及细想,愉妃匆忙丢下一句:“有我在,你休想取代皇后的位置!”便带人匆匆走了。
嬿婉与春婵对视了一眼,双双皆是无奈。
但与连连叹气的春婵不同的是,嬿婉却面色如常的莞尔一笑。
“如今皇上要本宫学着管理六宫事宜,大事小事都要留心。没时间想那些。再过几天,巴林部要送女儿进宫呢。”
“是!”春婵扬起一个笑颜,“奴婢这就去内务府清点送来的东西!”
嬿婉见她斗志昂扬,不觉奇道:“起先还愁眉苦脸,这么快就好啦?”
“那是自然。”春婵笑意盈盈的扬起头,“奴婢可是主儿的人呢!岂能那么没用?”
不出几日,巴林部的小公主便进了宫。皇上为表彰巴林王的忠心,直接赐了封号为颖嫔。
颖嫔按宫中规矩一一拜见,皇后却闭门不见。
颖嫔便来到代管六宫事宜的令妃宫中,她年纪不大,又是巴林王的掌上明珠,本是欢欢喜喜的,说着话突然沉下了脸。
但她毕竟直率,只道:“不知为何,我突然有些不高兴。”
春婵这些日子已经习惯了后宫众人的忽冷忽热,但如此直白的言语还是第一次听见,春婵低头掩口一笑。
颖嫔问道:“怎么?”
“奴婢失礼。”春婵拜下,却被颖嫔一把扶住。
“这有什么的,在我们草原上,向来是无拘无束。你虽是宫女,但也是人,我们草原上从不计较这些!”
说罢她又对着嬿婉道:“令妃姐姐这么宠爱宫女,肯定也是一等一的好人!我……我……”
遥远的虚空中传来断断续续的『滴滴』声,是那个『系统音』。
始终不清晰,强行连接了几次,还是消失了。
颖嫔的表情也随之变幻几次,却很快恢复如常,只是揉了揉自己的脑袋:“啊哟,有点头晕。兴许是刚来,水土不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