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酒俯身捡起那页纸，嘴角荡漾笑意。窗外似有穿堂风吹过，缓缓吹散了他的烦躁。他垂眸，闭眼，陷入了梦。
班里的吵闹声更甚，宋雨汀慢悠悠回到了坐位。她的余光轻掠过他的侧颜，翻开画册那页散落的纸，在右下角写下工整的字迹，是猪。随后她不动声色地盖上画册，写起了数学题，但迟迟不会动笔。
椅子的推拉声与桌子的磕碰并奏，惊扰了熟睡的他。萧酒缓缓梦醒，眸子微抬，用手拖着脑袋倦倦地看向她，姿态慵懒，“竣工了？”
她不由蜷了手指，身子微侧“什么？”他抬起矜贵的手，朝她靠近，在她移远的画册上点了点。
见她没动，萧酒轻笑，拿走她的画册。宋雨汀伸手去抓，只摸到了画册的边，差点栽入他的怀中，萧酒扶住了她倾斜的身体，将她摆回原位。
宋雨汀感觉自己蓬蓬的头发炸毛了，直直地怒视他，罪魁祸首。
萧酒不以为然“这会儿知道抢了。”他挡住了她不安分的手，徐徐翻开画册，倏忽间，轻嗤了声“猪，嗯？”
她心下微颤，呼吸滞了滞。
他轻挑下眉，语调散漫“再记一项，侵犯我肖像权”他离她更近了点“外加污蔑我。”
她平淡回了句“见面礼，送你。”随即宋雨汀若无旁人地写起了题。
萧酒将画夹在练习册，放进抽屉里的书包，低头时唇角微扬。他双手抱臂，不可否认，她很特别。
周围一晃嘈杂而热烈，颂扬声不绝于耳。她侧头，便见到褚思郝在贴奖状，市中学生拳击赛第二名，姜林兮。赞颂声的主人公掠过层层击掌的双手，趴到她桌子边。
姜林兮欣喜道“我是你前桌欸”她拍了褚思郝的背，激动道”咱周围终于有女生咯。”褚思郝的身子前倾了一下，“嗯，有空多交流。”
“班长要矜持点才服众，别介意哈”她暗暗地又打了他一下。褚思郝控制住了，没再因惯性前倾。
“不会介意。”宋雨汀笑笑。
“你住附近吗？”她眼睛亮亮的。
“嗯”
“那儿？那儿？”姜林兮东指西指。褚思郝眼眸微弯，笑意直达眼底。
“县南的棚户区，刚搬，和我姥姥住。”
萧酒解题的笔顿了顿。
“你俩住一块！”“周末带你去逛逛附近，咱熟悉熟悉，以后一起玩咯。”姜林兮脸上浮现了浅浅的梨涡，“萧酒也来吗？”
“不来，忙。”萧酒拿起空水瓶，往后门走去。
“哼。”姜林兮气呼呼撇过头，“他总说忙，咱三去。”
午后光线正浓，给饮水机镀上一层金芒。不和的两人碰面，蒋未庄朝萧酒扬了扬下巴，露出一抹轻蔑的笑。
萧酒熟视无睹，从他的身旁越过，装水，随即进了厕所。
蒋未庄跟了进去，靠在厕所的隔间的木板上，双手环胸，讽道“听说你在食堂闹了，不担心担心你们班的积分，到时候班主任可不再护你。”
他轻描淡写道“你很闲？”
蒋未庄伸手抓住他校服的领口，右手抡拳。萧酒挡住了他的拳，反手扣住了他蠢蠢欲动的手，抵在墙壁，声线清冷道“正经去学习。”
蒋未庄掀起獠牙，恶狠狠道“钱赚够了吗？”
“你少掺和。”
蒋未庄提腿偷袭。
脱漆排气扇吱呀吱呀响，数分钟后，他潇洒离开，留下跪地喘.息的蒋未庄。
最后一节课自习，班里闹哄哄的。宋雨汀翻开了那本数学题，仍然是白天那页。萧酒利落地拾起书包，往校门走去。视野的余光无意扫视过她的练习册，很干净，类似窗外那万里无云的天空。
班里女生的说话声再也不掩不藏。天色渐渐晦暗，最后一遍铃响，姜林兮背上书包带上褚思郝和她告别。
她一个人走在绿树之下的泥砖路，周围同学纷纷扰扰，她垂眸。走了一段路，她突然撞上一个身体，她的眼眸轻轻一仰，顿时又要炸毛。
“喂，看路。”萧酒的手落在她的眼前，指向前方。她朝方向望去，是一块警示牌“前方待作业，请绕行。”
“蠢，猪。”萧酒提了书包，准备离去。
宋雨汀抿唇，低头，眸光微沉，拽住他的书包，“你在等我，回抱吗？”声音渐渐降低。
他回头转身，静静看向她“嗯？”
萧酒语气散漫“中午某人和我说班里新转来了个路痴，我来调研。”他手托下巴，作势思考了会，靠近了些许“顺便找个乐趣。”
两人的视线相撞，绯红悄悄染上某人的耳廓，藏在路灯之下的阴影处，未有人发觉。
宋雨汀语气清冷，带有薄怒“你可以走了。”
萧酒双手抄兜，提步，扬长而去。
白云被黑遮盖，昏暗的路灯下，人踪渐渐稀疏。两人亦步亦趋走在前后，小县绿化带仿佛老式相机的影像带渐渐后退。
她蹲在路灯下。她宁愿蹲在路边，也不愿和他走一起。
萧酒走了一会儿，然后沿路返回。他姿态闲散，在她眼前站定“你这个样子很可怜。”
“要你管。”夏风拂过她的发梢，挡住她的脸庞。
“不安全。”萧酒提起她的书包。手臂一瞬间绷紧，青筋显现。几秒后，一口撩牙的印记，可深可浅。
他摊开双手“那不管了，你随意。”他说着，便丢下她，自己大步走了。
“男人是狗”她想起了妈妈的四字箴言，小时候的她懵懵懂懂，现在大悟。她摸出口袋里的奶糖想吃。身旁的绿从咯吱咯吱突然窜出虫子。
糖果掉落，她蹭的一下，从他身后紧紧箍住他。萧酒用力掰开她的手，语调里仿佛淬了冰“我们很”熟？
宋雨汀眼眸湿漉，从白裙里掏出一颗干净的糖，朝他伸手“管我。”
萧酒垂眸，看向她手心的糖。他半响没动。她仍举着，眼神中带着倔强。他接过她手心中的糖，语气平缓“跟好。”
这次，他们并肩。遛弯的大爷和打麻将的大妈都不禁对他们瞅了又瞅。白裙那姑娘和校服那伙子“般配！”“...”
棚户区的路稍显狭窄，他们挨得很近。宋雨汀在一户楼房前站定，两侧是盆鲜花与绿藤，是一栋带花院的小洋房。
她又从书包的口袋中掏出了颗草莓味的奶糖“谢谢。”他轻笑一声，利落接过，“不客气，走吧。”他挥了挥手。
“叮咚”姥姥听见门铃声，拄着拐杖来开门。
几步之后，萧酒朝她回头“下次继续，我，爱，吃。”他扬起一抹笑，随即没入小巷的拐角。
“你同学？”
“同桌，姥姥我扶你进去。”宋雨汀躲掉话题。
姥姥笑了，脸上的褶子都舒展了“糖糖有心上人咯，姥姥这就去和姥爷说。”
祠堂里，姥姥喜笑颜开，“老头啊，你安心去，糖糖晚上脸红扑扑的，看样子适应得很好”“...”说困了，便睡了过去。宋雨汀扶姥姥去祠堂旁的小房，熄灭了烛架上的光，静静把门带上，踩着小熊拖鞋，回到二楼的房间，悄悄打开画册...
红绿灯路口正遇下班高峰，人山人海。褚思郝紧抓姜林兮的手腕，穿过人潮。人来人往间，有个混混骑辆电动车横行，在他的视角盲区。
募地，姜林兮反扣住他的手，拉着他向前奔跑，穿过车流。
渐渐地旷，他微.喘。
姜林兮的眼角藏笑“这么不中用。”她歪头伸舌头，抬手拉拢眼皮，朝褚思郝做了个鬼脸，“追我—”边笑边跑。
褚思郝宠溺地笑笑，紧追了上去。
两人的你追我赶在一家冰激凌店铺前终止。姜林兮宛如一只小馋猫扒拉在店铺的柜子前。“吃这个！”
夏日香草味的冰激凌甜甜的。她转眸，清澈的眼神看向他“哦对，你中午去学生会干嘛？”
“有人举报，学生虐猫。”
“啊—那可不穷凶极恶。”冰激凌不甜了。
“嗯，我会处理好。”
她抬起指尖戳了戳褚思郝的肩膛“举报你！”
他握住了她乱动的手“举报什么？”
“高冷成分过重。”
褚思郝笑了下，温柔地俯身，越过她的肩。她直勾勾盯住他，克制住不后躲。褚思郝仅仅是将她的书包放到了自己的手腕上。
接着，姜林兮舔着冰激凌，在前面蹦蹦跳跳...
宋雨汀突然记起画送他了，盖上了画册。掏出糖盒，给自己的笔盒里和口袋里补了货。从书包里拿起了练习册，还是白天那页数学题...台灯暖光下，她手中的笔辗转反侧。她将其他作业迅速完成，而后又翻开这页练习...
不久后，她再次打开画册，提笔，再次落下是傍晚路灯下他不羁的脸庞。
姥姥这时过来送熨好的校服和晚安牛奶。
她连忙用练习册遮挡“姥姥还没睡吗？”
“做噩梦了，突然想起，那孩子怎么那么像老萧家的。”姥姥看见她停留的练习册，连忙换了话题，催她睡觉“这么晚了，喝了牛奶，早点睡。”“晚安，姥姥。”
她看向画册微微拧眉，稍会儿，她在右下角注下，讨厌鬼。她的手指在肖像上无意识滑过，眼眸忽闪忽暗，再补充了一行——有点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