蝉鸣不绝,萧酒沿途拐入一条小巷。门前堆满了酒,用磨损的纸箱装运。旁边还有辆不起眼的推车,估计有些年头。门上密密麻麻的纸,胶还很新,恶臭的话被写成粗鄙的字沾在门上。
他手指从兜里勾起钥匙,打开房门。那扇门长期被踹,已经摇摇欲坠,像是再几次门便护不住里面的人。
他抬手随意剥落了门檐上落下的漆,面不改色进了屋。没有意外,一个廉价的玻璃酒瓶朝头砸过来。油头满面的男人道“老子没钱了。”
“那是你的事。”萧酒抬起书包便要往里走。
话落,他堵在心里的那口气顺不过,挥拳便朝角落里埋头抱腿的少年砸去。萧醉耳侧一道风袭来,他抬起怯生生的眸,略过的残影使然,他的眼神中闪过惶恐。
萧酒提腿踢了滚落在脚边的玻璃瓶。骤然,拳偏了,生生砸进了墙。还好男人及时收住了力,通红的指关节告示着男人的力度不轻。他暗骂一声,“你今天这么晚回来老子还没和你算账,你倒是先耍起牌了。”
“你这么赌,供不起。”
他不折不休继续道“这周末钱没赚够,你等着。我不好过,你两别想好过。”说着甩门出去。
萧酒走进拉起弟弟。冷冷道“进卧室。”昏暗的白炽灯下,少年坐在一张微发霉木质书桌。
“怎么不回屋?”
“我下午放学回家他便开始,他堵输了,便逮住我,一直骂,我想回屋,他不让。”
他边脱外套,边说道“下回不用管他,他再拦你,你把他的怒意推给我。”
萧醉似懂非懂,愣愣点了点头。
萧醉面对作业咬笔,犹豫了一会儿道“哥,你遇到麻烦了吗?”
“怎么了?”
萧醉肉肉的脸颊鼓起气“你今天回来晚了。”
“助人为乐。”萧酒垂眸思考自己太冷漠,随即补了一句,语气仍就平淡“写作业。”
萧酒将换洗的校服吊在衣架上。一白一粉的两颗奶糖从衣服口袋探出糖纸,一晃掉出,在水泥地上发出动静。他垂眸,萧醉一把从椅子上弹起,在他反应之前抢过了地板上的糖。
“哥,你偷吃糖,不能吃的。”
“朋友给的。”他拿过萧醉手中的糖,放回口袋。徒留弟弟一脸茫然。
小县的太阳接踵而至。宋雨汀换上了校服,背上空荡荡的书包上学。她牵出了花园里的自行车,摇摇晃晃踩上脚踏板。
小巷拥挤,过道晾衣,摆摊,过路,随处可见。她试图绷直手臂,掌控摇摆的自行车。晃了一路,临近出口时,一身穿校服的少年背褐色双肩包,从拐角跑出来,撞了个正着。
宋雨汀摔了。棕色的发梢掩盖她泛红的眸子。
少年匆忙从水泥地上站起,弹了弹身上的灰尘。少年走进她,轻掀开了她的发帘,“爱哭鬼?”
光芒透过少年的发梢模糊了她的视野。是昨晚送她回家的人,萧酒。她微微怔愣“才不是。”
萧酒耐心扶她起来,在离地不远处,她又跌坐了下来,他冷哼“受伤了?”
她躲开了他不掩厌烦的眼睛。
“把裤腿掀起来。”
“我不。”她双手拽住裤腿不放。
萧酒单手撑地,蹲下来。“给我看看。”
她直勾勾盯住他“不要。”
萧酒缓缓靠近她,每靠近一份,手便松了一分。他撩.起宋雨汀的裤.腿。她开始胡乱踢。
萧酒一把抓住了她的脚踝,放凶凶的狠话“踢错了,可不好。”
宋雨汀安分了。
萧酒借机检查了她的伤势,看着通红的膝盖,渗血的皮,肤眉头微皱“要处理。”他站起来,单手抬起倒下的自行车,摆放正。“上来,坐后座。”
见她不动于衷,萧酒放开了握在自行车的手,双手交叉在胸前,身体微微后仰,“你想迟到?”
宋雨汀立马从地上做起,拍了拍灰,一拐一拐单边坐上了后座。
自行车渐行渐快,双手空落落的她摇摇晃晃。不免带动车身摇晃。
“耽误我车速了。”
“什么?”
“抱.我。我赶路。”
“现在吗?”宋雨汀咬紧牙关。
“不然?”萧酒觉得好笑。
他在讨食堂里餐费的债,他不是见义勇为的好人,她想。斗争好一会儿,她一副赴死的模样,抱.上萧酒的腰。
车链条声频率加快,不安全感让她紧紧地抱住他。
车棚里,萧酒停稳车。
“两人一起迟到,好,很好。检讨三千,教务处交。”他俩身后响起让无数坏学生噩耗的声音。
萧酒挡在她面前,走进教务处主任,淡淡开口“她受伤了,出于同学情怀,我不能放任不管。”
“好笑,你也有情怀?”主任拍了拍他的肩,忍俊不禁。
宋雨汀听进去了,微微点头。
萧酒余光注意到,回眸反问“你也觉得?”
“没。”表面上回的。
“才怪。”宋雨汀心里弱弱地补了一句,可它似乎很不成立。
“好了,少带坏好同学。
伤我检查下,检讨给你们免了,下不为例。”主任开口道。
萧酒指了自己校服上的车轮印子,宋雨汀迟迟未。
“不给看,那好,乖乖写检讨了。”萧酒提起书包自顾自往教室走。
正逢课间时间,教室里沸沸扬扬。
姜林兮回头“你同桌嘞?”
“后头。”
“她腿怎么了?”
“自己看。”
姜林兮焦急跑过去扶她到座位。
“老李的课,本子准备了没?”“我忘了。”“完蛋,我也没。”“小卖部买,快点。”课间淹没在一片喧嚣中。
皮鞋声由远及近,大家规矩坐好。一矮矮老头,带老花镜,登上讲台。
“接下来的课笔记量大,上节课布置准备的本子,给了大家两天时间,准备得如何了?
摊开,我检查。”老李的话,不怒自威。
老李走下去,挨个检查。“你的呢?”他布满褶皱的手,在宋雨汀桌角敲了敲。她唇刚启,一旁同学答道“她新来的,不知道。”
“不知道不会问?后面罚站!”
萧酒的眸子微暗“他腿伤到了。”
“你很了解?”
“我撞的。”
“证据在哪?”老李不依不饶。
他一把拉住了她即将站起的手,将她拉回座位。她看向他,有些惊慌失措。
萧酒从书包取出书,连带本子往她桌上推,淡淡道“帮我做笔记。”随即往她身后走,替她罚站。
烈日高照。
“午饭后梯教见。”
见她脑袋焉焉的,萧酒伸手在她脑门弹了一下。“你这幅样子,不会失约吗?”
“不会失约。”
“行。”
她午饭后,来到了梯教。奈何找不到门,摸索了好一阵。
“我忘记了,你是会迷路的笨蛋。
这里大门平常不开,只能走小门。”萧酒在不远处悠悠开口道。
宋雨汀看向他以及他身后的玻璃窗。汗水浸湿了他薄的夏季校服与头发。
“踩梯子,然后踩在那个桌子,踩中心,不然会晃。”
“你说的门,是窗。”
“有问题吗?”
“被抓了,赖你。”她点了点萧酒的胸.膛
“行,尽管赖我。”
他扶住了她受伤的腿,抬起她的肩,帮她翻窗。
她顺利落地。他们挨得近,梯形教室里尘封的闷热气息裹住他们,热意滔滔上涌。
萧酒打开了电扇。回身,他拍了拍手,轻笑“挺好,来了两天,把错都犯了一遍。”
“你让我来这,是可以肆无忌惮笑我吗?”宋雨汀不悦。
“不是。
膝盖的磕伤,不能放任不管。”萧酒在一旁的木质抽屉里取出了医药箱。
“医务室处理不行吗?”她咬住下唇。
“行,
但痛。”
宋雨汀本能瑟缩了一下。萧酒捕捉到了她的小动作,轻轻挑眉一笑。
“怕疼?求我,我轻点。”
“我怕吗?我不怕,哼。”宋雨汀眉头紧皱,将头撇过一旁。
萧酒掀.开了她的裤.腿,在棉签上倒下碘伏,将破皮的伤口上渗出的血珠轻轻擦拭。再撕开包装,用新棉签沾草药油。他放轻了手中的力度,慢慢将药涂在了伤口上。
“疼。好疼。要轻点。”宋雨汀缩了缩.腿。
“怕疼刚还逞强。”萧酒眼角微扬,恶作剧般加重了些许力度。
“嘶—你敢。”
他收拾了因她胡乱踢蹬倒了大半的消毒水,“晾一会儿。”
宋雨汀乖乖点了点头。
萧酒见状将手撑在一旁,闭目养神。宋雨汀的手一会儿在这,没一会儿又换那,发出了不少动静。
萧酒抓过她的手腕,“还闹?下午数学连课,中午不休息么?”
宋雨汀手指微颤,“睡。”她回的。“也听不明白。”她想的。
安静没一会儿,铁大门发出响动。“过两天学生会开会,先把幻灯片导进去。”“视频,图片拷贝了吗?”“有。”“再检查一下,避免疏忽。”
萧酒迅速将她的头压下,两人躲在长桌底下。在她未发现处,他的手抵在桌角,防她再次磕碰。桌底隔绝了太阳的燥热。
“差点,让你—”他低声道。
宋雨汀的手心捂上他的薄唇。
两人眼眸对视,近在咫尺间,她的另一只手悄悄向上,捂住了自己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