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两个互相给过眼泪的人,比互相给过身体的人,灵魂上更亲密。田桃和冬青,两个人的眼睛互相那么一看,就生出了他们自己的语言,没有任何人能懂。他们在□□上相互分离,在精神上彼此相依。
田桃的伤口,是在冬青的眼睛里愈合起来的。田桃的再婚,也是在冬青的眼睛里幸福起来的。
田桃的新一任老公叫鹿苹,算起来是旧相识,是她刚进中国日报社,在一次工作会议上认识的。他对田桃,与其说一见钟情,不如说是一直钟情。只是田桃跟大学同学尧禾从恋爱到结婚的无缝衔接,让他只能作为男配默默关注着田桃,在工作上适时给予帮助,在情感上又适度保持距离。所以田桃对他也半是了解,半是好奇,就很顺理成章的在一起了。
田桃经常给鹿苹提起冬青,还说他俩名字很搭,鹿苹是“呦呦鹿鸣,食野之苹”,冬青是“玄蝉声尽叶黄落,一树冬青人未归”。都是植物学名词,都出自古诗,而且还正好押韵上了。只是,他们结婚没多久,田桃就离职中国日报社了。
他们结婚在春天,冬青穿了一件黑色高领针织衫,外搭黑色皮西装,头发也是卷卷的堆在脑门后,整个人看上去像个脆皮空心巧克力。敬酒敬到冬青这一桌的时候,田桃挽起冬青的胳膊,跟鹿苹说:“这就是我经常跟你提起的青青。”鹿苹手里握着酒杯,正要跟冬青说话,冬青的杯子没商量的碰上去,说了一句:“桃姐这一路走来不易,你务必要好好待她。”然后仰起头,一饮而尽了。
田桃离开在夏天,冬青也是在那时剪的短发。这是六年来,田桃第一次见到短发的冬青,她感到新鲜的问了冬青一句:“怎么想到剪头发了?”
冬青说:“天太热了,短点凉快。”说这句话时,她没有抓头发,也没有抓耳朵。
田桃摸着她的短发,看来看去的说:“像小狮子。”
小狮子笑笑不说话,梨涡也像死水一样,没有了涟漪。
直到田桃离开后,冬青一天天的意识到田桃在她心里扯下一个无边的伤口,只是冬青心里的伤口,再也没有一双眼睛来给她愈合了。每一点关于田桃的消息,都像一根线,把冬青往回忆里绕,她越来越解不开她跟田桃的结。她们,也恰似田桃玩笑间那句“一树冬青人未归”。冬青只能漫山遍野的去遗忘田桃,因为漫山遍野,都是田桃的脸。
2017年11月17日,大家围着冬青给她过生日,冬青双手合十,再一睁开眼,说了一句“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背着手,摘下了那只木棉花戒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