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原先桑禾站的位置,在一声巨响爆炸下尘雾四开,一口大坑在烟消云散间俨然现世。
玫瑰与行云在后秒同时反应,他们在仓促间停止一切动作,也跟着瞬飞于空。
“怎么回事?!”
桑禾的脑袋从御极肩后冒出来,视线所踪,瞧见那古堡塔台上不知何时站了个蓝发女子。
察觉桑禾的目光,那女子面朝她而向,灵识开启,桑禾瞧清楚她的真容。
标准的异域美人儿范,蓝发若海藻蓬松,柔静披在身后,美而不妖,当她半托腮直勾勾看向他们时,又在风华中泛出隐隐的诱媚之态。
不知为何,桑禾心底渗出了蠢蠢欲动的心绪。
“少看她。”御极将桑禾放下,动作间正好挡住她的视线。
那刚起的蠢蠢欲动的心绪瞬息低落回去。
桑禾晃晃头,有点摸不着头脑。怎么回事啊,刚才为什么会有靠近与占有那女子的想法?!
御极:“是圣鲛族。”
行云与玫瑰飞过来,行云惊诧道:“大人……”
御极当众接道:“嗯。最后一位纯血圣鲛。”
传闻中与妖狐玉面一道压在守泉山的最后一尾圣鲛族,居然出现在她出世故土。
【你们也是阿离的食物嘛?】
空灵的声音悠扬而来,不是轻熟女子的妩媚,而是少女甜蜜的撒娇。
【快来吧,到我这儿来。】
那股躁动再次浮上心头。
“封闭灵识,与戒契通感。”
御极先助桑禾醒神,桑禾陷于清醒与昏沉间,晕晃视线中,她已然看见玫瑰与行云往古堡塔顶飞去。
他们被蛊惑了。
“呆着别动。嗯?”牵连戒契灵线的手,贴在她脸颊抚了抚。
桑禾终于回神,“……嗯。”
得到回应,御极才闪现去捞那两个孩子。
有着戒契的稳固,桑禾仍觉得脑中一片混沌,她目送御极身影在前方烁星般闪动,眨眼变化却猝不及防看见另个冰色画面。
云游斜叠,密密麻麻连成黑线的人影下,御极的背影隔画拼在其上。
嘶……好痛!
仿佛有双无形而尖针为指的手,正不时扎着她的神经脉络,桑禾半眯着眼,试图再次看清,并探索那画面的后续,心底忽起无尽躁意、怨念与怅然,随这阵阵刺痛而心神不稳。
哗——哗哗——
身内灵力顿消,无奇暗色的地面上突然缤纷变化,桑禾尽管下坠混乱,亦叫由堡心往外绽延的圈叠光纹所震撼。
满世界都是绿蓝色系的波粼碎纹,它让桑禾想起图案精妙复杂的昂贵万花筒,又让她想起了孔雀开屏时的羽路绚烂。光带纹不断来回涌动,纹又叫光如同流动表演的沙钻,反复舞蹈。
或许是转机,看到此景时,疼痛至神经的不适正冰消瓦解。
意识要陷入回光返照后的毁灭,桑禾在这瞬间忘记了所有,她已同白纸,没入万花筒似的阵法,并被这白色古堡的地底所吸食。
*
“桑禾!”
御极将抱夹在臂弯的玫瑰与行云扔开,他们被护身光球所接,同御极猛速朝桑禾的方向飞去。
御极并非是忌惮于这突如其来的阵法,而是担心桑禾先行进门会有差池。
是了,阵法是昀晔的。
昀晔当日因阻隔而未在传音海螺里说完的话,该是他们正困于归墟界中,现下看来,是困在珊瑚浮宫中没错了。
难怪玫瑰与行云驭各灵操控,都强开不得门,原是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令此古堡打开还需要前后呼应,齐召。
【没错,就是这样。】
空灵的少女清音铺天覆盖——
【都来找一找阿离吧。】
【哈哈哈哈哈哈……】
三抹身影落入堡底时,那蓝发女人依旧淡淡的,下垂的视线冷若冰霜,尽管银铃般轻笑,可那脸上不曾有过任何喜悦的表情,相反——
是痛苦。
……
未有预设中的暗箭难防,三人实实在在进入了古堡的内部。
他们落进古堡的地方是一处亮堂的中空大殿。
大殿中心,有一方红布盖满全身的物什,大概是一座艺术雕塑,首部轮廓似人体,中尾部又要比人体高大颀长不少,只是红布盖到底,并不清楚塑的是何物,里藏气息平平无奇,亦没有任何特别之处。
御极扫过它,心下虽存疑,但并不将其放在眼里。
落定古堡,御极并未发觉桑禾所踪,好在戒契灵线一直有生命力彰显,频率波动,他才确认桑禾处境平稳。
如此,稍微安心些。
戒契灵线连通地方于上,御极抬眸,看向殿内悬半空的尊位瞻仰台,被黑暗笼罩之地,里面的内设陷入浓墨般的未知,灵线穿越的地方,像一把箭矢射过的光痕,尚且照亮了瞻仰台的前半部。
台立有三张座椅,主座,与分侧的两旁客座。
蓝珊垫,金椅廓,椅廓还镶嵌着发着幽幽奢靡浮光的蓝宝石。
突然,御极被什么东西吸引住,他要往前,适逢身后传来玫瑰与行云苏醒的动静。
“龙君大人?”
“嗯。”
御极闻声破开了护罩泡泡,让玫瑰与行云分接跃落地面。
走到御极身边,行云环看四周,心有猜测,然仍求准确答案:“龙君,这是在哪?”
玫瑰则目寻了一番桑禾,问御极:“龙君,桑禾大人呢?”
任二人如何回想,他们都无法想起他们是如何从古堡外天进到大殿内堂。
不过想不想起来已经不重要了,作为除邪师,他们接触过许多可致幻或抹除记忆的邪祟,圣鲛族由神堕魔,修为在他二者之上,自是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神魔灵异界,贯以强者为尊。
权力并不算称霸至高的标准,修为奉强王,得修为,便能随时褫夺权与利。
就看强者王者愿不愿意获权,得利。
若称圣鲛族为强,这御极龙君便是王。
王中王。
——没什么比御极在他们身边更为安心了。
御极之上,只有帝尊和来自冥界的那位。
让玫瑰与行云安心的御极答:“我们已进入浮宫。”
御极只回答了行云的问题,他无言眺往瞻仰台,唯他看见的灵线在徐徐颤动,是象征缔契者心跳的脉搏。
近在眼前,却不可贸然寻找。
尽管没得到御极的回答,玫瑰却能通过御极的目光大致猜出桑禾的情况。
他们应当都进入了古堡当中,无论是此地的三人,还是桑禾。
在他们被蛊惑的期间,一定发生过什么,让原本一行四人,分裂成了两队。
得为桑禾大人做些什么。
玫瑰想罢,在旁掐诀,开始引瓣蝶花灵往殿堂四处游飞。
“勿要乱动。”御极阻道:“此地四处潜伏着谜团,免要触发禁忌。”
“可桑禾大人……”
御极继续解释道:“她无大碍。我们身陷殿堂,就算荒废全部灵力也无计可施,要寻桑禾,优先寻到助我们进殿的那人。”
被叫停,玫瑰收手,群花瓣蝶回退,聚在他头顶环飞明暗。
“龙君尽请吩咐玫瑰便是。”
“先帮我找个人。”
“找谁?”
御极将传音海螺召唤在掌心,递于玫瑰:“促花灵去寻前‘幽崖山神’,昀晔。他有气息在此传音海螺里。”
寻到昀晔,也就很快能寻到桑禾了。
“原来是昀晔大人……好。”
玫瑰接过传音海螺,掐诀以它悬于半空,环飞于头顶的花瓣蝶悉数往海螺中飞进,稍作片刻,连串花灵又从螺中飘逸而出,它们成群结队着,并没有往御极预料的瞻仰台飞去,而是——往他们身前不远处那座披罩了红布的雕塑飞去。
愕然的不止御极一人,连同花灵的主人,玫瑰本人也怔住了。
他掌心蓦得发烫,浊碳气味从他指间冒出,花灵也在同步变化,它们本是循序要没入红布中,可在这刹那,玫瑰瓣蝶猝尔变色,成了一只只黑透纱蝶,污脏蛾虫般朝玫瑰发起忘本的攻击。
“哥!”
行云驱灵为云.墙,半浮挡住了黑污群蝶的扑面。
御极蹙眉不悦,抬手助行云覆灭了花灵。
他快要没耐心了。
一直躲在暗处玩弄小伎俩的东西,很是碍眼。
玫瑰扯着行云胳膊,东瞧瞧,细看看:“行云,你没有被我伤到吧?你怎么样了啊?”
“我没事,哥。”行云拍了拍玫瑰的肩膀,接转向御极。
“是反蛊术。”御极率先答道。
“看来要想寻人,还得先把藏在浮宫的主人,给揪出来。”
*
一夜无梦。
桑禾睁开眼,面前还是一片黑。
她坐起来,双眸前的束带随着她动作松散滑落。
好暗。什么都看不见。
她将滑至鼻梁的蒙眼布带拆在手中,粗糙的布料叫她想起观光沙滩的砂砾。
……嗯?
观光……沙滩……?
这是何物?
桑禾静坐还算软适的床榻,支起窗框的木柩外啾啾传来晨鸟扑飞而过的嬉闹声。
正陷入迷茫与顿滞,木门嘎吱被人重重推开,随即是洪亮而活泼的少年呼唤:“阿姐,你醒啦?”
“唔,我醒了。阿福。”
床沿有陷落的动静,桑禾嗅到阿福身上硝石与腥泥的气味,忙伸手试触着,要探上他的脸。
阿福知道桑禾想要做什么,无奈笑着,拽住她的手往自己面容上带。
“阿姐,我在这儿呢。”
“嗯。”
桑禾细细感受掌下的肌肤,这小子脸上还有石碎子的残尘未拂干净呢。
她突然难过地拧了拧眉头,“臭小子,你可是又跑去山顶宝洞找土妖了?”
“阿姐,没事的。 ”
少年挠了挠头,憨厚笑着的,忙要搪塞过去:“我身强体壮,还有你的祝福庇佑,我会没事的。啊呀不说这个了,阿姐,只要找到土妖交给山下的修士,我很快就能帮你治眼疾了!”
“阿福,姐姐的眼疾是天生的,治不好了。”
“可以的阿姐,这次的道士不一样,他德高望重,法术深厚,镇里的人都在传他不仅能呼风唤雨,还驯服过一条白色妖龙呢。待得土妖,他将用修士术法为阿姐除却病根,重复光明。”
少年赤忱,桑禾不忍再打击他心意,便是轻叹息一口,岔开了话题。
“白色妖龙?”
提到白色妖龙,明显打开了阿福的话匣子。
“对啊,那位神秘修士还与乡亲们说,他此行除了要驯服传说宝洞里的土妖,还要找背叛他的妖龙呢。”
“嗯。”
“阿姐,你说这白色妖龙怎会想要来到咱这寒临山呢。这里穷乡僻壤,天意无常,灵气又枯竭,已是好久没见着妖物神兽,更别说来访的修士了。阿姐阿姐,你说,咱们寒临山是不是即将有什么大事要发生了啊,不会是……不会是那个大祭司曾说的那个预言吧……”
桑禾心下想着的却不是预言,而是那修士。
她的心底,隐隐不安着。
“阿福。”
“嗯?怎么了,阿姐?”
“你可带阿姐去寻寻那修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