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都市言情 > 戒契 > 破云刹(十一)

破云刹(十一)

    “阿姐。”阿福顿了顿,“你为何突然想寻那修士?”

    桑禾想起大祭司一直与她说的一句话,“阿惋,眼明不若心明,心才是你的眼。勿要叫表象蒙惑。”

    阿惋。

    桑禾只记得她是阿惋。

    阿惋没有眼,阿惋的心才是她的眼,她可要睁大眼睛看清楚啊。

    “修士来势古怪……阿姐,不放心你。”

    阿福忙道:“不会的,阿姐,你要相信我,也要相信我的眼光。”

    “可是……”

    门外再次传来哒哒蹄踩音,犬呜欢声,门栅轻动,是云氏夫妇归家了。

    阿爹背药篓,一手提山鸡,一手拄山拐;阿娘则要彪悍些,束了猎户腰,背扛庞柴,肩挂吃食与水袋,腰侧还挎了两把钝刀,拽着的两只活泼过头的黄家犬进门就彻底失控了,但也无妨,阿娘直接丢了麻绳,让那俩小犬与瞻首翘盼的老犬相聚。

    “阿爹阿娘回来了。”阿福将看到的告知阿惋,“云五吉与云八吉也归家了。”

    想到什么,阿福凑前低声道:“阿姐,今天我带你去大祭司那里躲个清净吧。”

    “徐大娘和李大哥今日八成会登门。”

    拒绝的话到口,阿惋抿了唇止住了,她想了想,点头道:“好。”

    阿福做完午饭给阿爹阿娘吃,便扶着阿惋往大祭司的神庙堂去。

    作为大祭司选中的未来继承人,阿惋尽管身患眼疾,却仍因大祭司的缘故,受邻里八乡之人敬仰。

    大祭司清贫廉洁,时有宽裕人家求福办事,可每一得钱财,大祭司就将酬劳布施给更加困苦之人。这里民风淳朴,唯以信仰从心,大祭司就是他们心中的信仰。

    阿惋是优雅高贵的大祭司选中的孩子,所以乡亲们亦爱屋及乌的,将阿惋视为信仰的延续,亲切称之为惋姬姑娘。

    五年前,大祭司预言到他大限将至,恐败亡于五年之后。此兆出,大祭司即刻召唤神庙众侍商讨传承之事,因事来急,众议必须越快找到继任人选越好,根据预言指示,传承者为孩童年纪,为此乡亲们纷纷送自家孩子去拜见大祭司,无一都想获得大祭司青睐。

    而云氏夫妇多出些想法,他们不仅想得大祭司青睐,还想得侍奉接济。然他们只有两个孩子,云氏夫妇舍不得小儿离家,便将同胎胞姐托邻家也送了过去,想碰运气。

    在这些活泼健康的孩子里,瘦弱眼盲的阿惋站在人群最角落,最边缘。

    那日秋风萧瑟,一片黄叶落在她单薄的肩,唯有安静与孤独。

    阿惋没恼枯叶惊扰,摸索着拈起它,尔后又悄悄将它放回地上凸起的树根上。

    所有人都在侍徒前努力表现着自己,唯她心系着大界。

    大祭司站在高阶,目光不受控制被她吸引。

    阿惋是被邻家姐姐给拽回位的。

    大祭司走到俩孩子的面前,问两个孩子:“你们认为,世人与家人,孰轻孰重?”

    邻家姐姐窃喜难耐,抢先答:“当然是世人。我阿爹阿娘总是教导我,应当做像大祭司这般高风亮节,慈爱人世的佛陀。”

    大祭司于是又问:“那你愿意当佛陀,还是当世人?”

    邻家姐姐想了想,再次抢答:“自是佛陀。”

    大祭司笑而不语地点点头。

    转头又问阿惋:“孩子,你呢?你觉得如何?”

    阿惋拽紧衣襟,如实道:“我……我不知道。”

    邻家姐姐噗嗤一笑,凑近道:“阿惋,你随便说点什么也好啊。”

    末了,她又笑道:“阿惋,你莫非是听不懂大祭司所言?大祭司的意思是,你觉得世人与家人谁最重要?而你是愿意做佛陀,还是做凡人呢?”

    阿惋不曾上过书塾,但弟弟阿福上过。

    阿福经常会凑过来与阿惋讲在书塾发生的事,爬树掏鸟窝,斗蟋蟀打弹弓,捉弄老夫子……但比起玩闹趣事,阿惋更对书本道理有兴趣。

    阿惋知道邻家姐姐对大祭司的向往,她不想让邻家姐姐在大祭司前掉面子,更不想卖弄些什么,便是默认不驳,则道:“回大祭司,我从小因眼疾闭门难出,没有上过书塾,亦不知如何抉择。是真的不知道。”

    邻家姐姐嘴角藏不住快意,她安慰意味搂过阿惋,“没事的,阿惋。大祭司宽宏大量,是不会怪你的。”

    “很好。”大祭司却微笑道:“‘不知如何抉择’。”

    “当年师父收我为徒时,我也是同你这般回复他。”

    邻家姐姐诧异地看着大祭司,疑惑道:“我阿娘跟我说,大祭司读过万卷书,行过万里路,竟也不知道如何抉择呢?”

    大祭司温柔地看着她,耐心道:“孩子,世人皆可成佛陀,而佛陀,却是做不成世人。”

    他将目光放回阿惋身上,他瞧见她眉头动了动,大抵是偷偷思考着他方才所言。

    大祭司不动声色继续与邻家姐姐道:“若是当佛陀需要付出代价,你愿意牺牲你的阿爹阿娘,去守卫你认识,抑或不认识的世人吗?”

    邻家姐姐想利落回答,可听到最后,还是噎住。

    阿爹阿娘,从未教过她回这个问题。

    让生养她的阿爹阿娘,为了不认识的人而死,这不是傻子做的事情吗?

    “非但如此,你所付出代价后,也不一定换来世人感恩与歌颂,反是曲解、诋毁。此般,你,也还愿意当这佛陀吗?”

    大祭司耐心等待着邻家姐姐,心底也在隐隐期待阿惋的回答。

    邻家姐姐彻底沉默了,她垂落揽住阿惋肩膀的手,脑袋深深埋下,俨如埋翅的小麻雀。

    “不对。”

    一声稚驳打破了寂静,众人都朝阿惋看去。

    阿惋攥紧了拳头,与邻家姐姐的低落不同,她脸上闪着激奋的潮红,倒是将藏起来的光芒不自知绽放出来了。

    大祭司仍旧波澜不惊地微笑着,“哦?”

    他半蹲下来,双眼平视阿惋那双看不见任何东西的盲眼,“是哪里不对呢?”

    “世人应当作家人,而家人,本身也是世人。”

    阿惋坚定道:“佛陀不会牺牲世人,也决不会牺牲家人。”

    大祭司追问道:“可必须要有牺牲,才能拯救。你当如何抉择?”

    阿惋立即道:“佛陀无法成为世人,是因为佛陀自己内心不再将自己当成世人。祂一开始就做好牺牲的打算,牺牲祂自己。”

    “成为佛陀,是一条不论毁誉得失,坚守大爱的不归路。”

    阿惋道:“大地接物,江河怀舟,佛陀无私无畏。”

    大祭司怔住,旋即哈哈大笑。

    他没再追阿惋所抉择,因预言早就选中了她。

    便是那日,在众人见证下,金钗之年的阿惋成为了下任大祭司的继承者。

    ……

    “大祭司安。”

    “师父。”

    神庙大殿,大祭司倚坐高位,恹恹欲睡。

    阿福扶着阿惋朝大祭司面前去。

    大祭司睁开了眼,微笑道:“怎么提前回来了……”

    听着大祭司温柔依旧的声音,阿惋有些羞涩:“嗯,阿惋想起继任仪式还有一些事项要处理。”

    大祭司风华依旧,可众人心里却都明白,近年来他身体愈发虚弱,无疑正步归冥之路。

    预言,在神不知鬼不觉中往既定的轨迹推移。

    “阿姐,那我先走了。”阿福兴冲冲要往门外去。

    阿惋立即拽住他的手袖,“你又要上山找土妖吗?”

    阿福噎声,他向来不善对阿惋撒谎,同胞连心,阿福在想什么,阿惋怎能看不清。

    “额,阿姐,我……我就是去看看修士给的捕妖网有无动静。我看看……看看就回来。”

    大祭司静听他们对望,出声问询:“何时有妖?”

    他心暗道:我如今竟连妖的现身都预言不到了么。

    阿福解释道:“前几日,山下镇里来了个高深莫测的修士,他是来寻”

    阿惋厉声道:“不要去寻土妖了。那修士若是真厉害,便不会依靠他人进山帮他捉妖。”

    阿福护着那修士:“不是的阿姐,我先前不是同你说了吗,是因为妖龙的原因。妖龙也藏伏在山上,它虽身受杀忌不能随意杀人,但若是它杀心盛起,冲破禁忌,届时下山祸乱屠戮,修士守在山下是要护大家周全啊。”

    “妖龙?”大祭司缓缓正坐起身,“龙者尚圣,从未听闻有妖龙诞生。我等向天预言,寒临山从未有龙降临之讯。”

    阿福略急,恭敬中夹带躁意:“修士乃是京都御用的捉妖师……”

    阿惋亦急断道:“还有他要寻的土妖,寒临山只有精灵,哪来的妖?阿福,你莫叫被人诓骗了。”

    “修士不会骗我!我听好几人说他救活了镇街卖己葬父的女子她爹,还听常见他的客栈伙计说,修士不但不抛弃单眼断足的山猫,还将它精养的肥硕得似只巧虎……修士是个好人,他是个好人!”

    阿惋拧着眉,她忽觉自己先前不拂他好意是错的,天下最痛苦的莫过于期望越大,失望越大。

    便狠心道:“道听途说罢了,阿福,未亲眼所见,亲身所验,勿要轻易轻信他人。以免为自己招来祸端。”

    “阿姐你!阿姐你什么都不知道!反正我,我,我相信他!”

    阿福焦急支吾,他心知阿惋说的话是对的,偏嘴笨的辩不出更多话来了。

    不被心中敬重之人认可的热心善举,在年纪轻轻的,还未长大成人的阿福看来,好似蒙上了误解缚布,叫他别扭劲困息,直委屈得想哭。

    怕是男儿有泪不轻弹,阿福不说话了,忍住的不满促他气喘吁吁。

    大祭司叹了口气,对阿福说:“阿福,你阿姐的继任大典只剩几月之遥,她命有劫缘注定要在继任前渡完,这段时间,你可要守好你阿姐啊。”

    转又朝阿惋提醒:“阿惋,既然你这次提早归来了,便等继任后,再出神庙吧。”

新书推荐: 奉吉礼京 宫阙之上有红妆 和死对头he了 在异变世界做个人吧[人外] 面塑为媒,将军为聘 我和哥哥玩转古代 捡个醋精当夫君 女扮男装后,她掰弯了主角团 草原裁缝娘子与赘婿 重回被crush拒绝的那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