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次重启

    “很遗憾,玩家凌白。”

    “通关失败,游戏即将重启。”

    K——ao!!!!!!!!

    凌白披散着头发,双眼通红,向天上比着中指,宣泄自己心中的怒火。

    “游戏开发商!你给我出来!你是不是要玩死我!!!”

    可惜,四周环境纯白无垢。

    一眼望得到头。

    除了状若女鬼的凌白,空寂无音。

    凌白快要疯了,她已经被困在这个名为《渡魔》的游戏里要五百年了!

    五百年了!

    她重启了游戏九百九十九次,但是游戏的通关目标——

    感化天生魔种,让他甘愿自毁魔种。

    ——却怎么也完不成!

    她当过教书育人的好好先生,做过热情开朗的邻家姐姐,尝试过养育魔种的温柔养母……

    她试图用道德和爱感化他,也尝试用武力使他屈服……

    但是!这些都没用!

    在天生魔种十八岁生日那天,他会吞噬掉前来杀他的第一个魔族,从此一路大开杀戒,成为此方世界谈之色变的魔王。

    而她?

    一个魔种成魔王前的小卡拉米,当然是有多远死多远!

    凌白还记得前一次读档——

    她兢兢业业,靠着之前的经验,不停存档读档,避开天生魔种会发疯杀人的雷点。

    一路熬到了魔种成王的第五年。

    天生魔种白沅瑾脸上带笑,将她带至临空山之巅,誓要与她厮守一生,共享繁华。

    那一脸眼底仅有你的深情,即使是被困近五百年的凌白,也不由得恋爱脑了一下。

    谁知,下一秒——

    白沅瑾就把斩仙刀捅入她的心窝,甚至一脚将她踹下临空山。

    “共享繁华?呵呵。你也配?!”

    此话一落,此轮游戏彻底宣告失败。

    意识陷入泥沼之前,凌白脑子里闪过一句嘲讽——

    白沅瑾这个名字,还是她冥思苦想许久才为他取的呢!

    *

    世界只剩下一片灰蒙蒙的宁静。凌白躺在地上,默默等待下一轮游戏开始。

    一股淡淡的想死的心情围绕着她。

    她已经决定好了。

    等到下一轮游戏开始,她就离魔种远远地!

    吃、喝、玩、乐!

    判定任务失败就重启游戏!

    继续——吃、喝、玩、乐!

    她要躺在乌里拉苏的金沙上数星星,她要睡在流星河的小舟上,她要纵马追蝶,她要……

    “游戏即将开始。”

    “检测到玩家凌白为第一千次启动游戏,隐藏通关方式已开启。”

    凌白一下子惊得坐起来,心跳如鼓。

    四周出现的华文宋体让她瞬间清醒——

    隐藏通关方式:渡己。

    即,一心修炼,阻止魔种破坏世界,最终飞升。

    提示:隐藏通关模式仅此一次机会。

    凌白心脏猛地一跳,一股难以自持的喜悦充满着她的胸腔。

    “哈哈哈哈哈哈!”凌白狂笑出声,双眼闪动着激动的光芒,脸颊因激动泛起红晕。

    “我选择——渡己!”

    “我要——天材地宝锅里来,灵丹妙药吃不完!”

    *

    起初,是熙熙攘攘的人声传入耳膜。

    而后,传入眼睛的光线越来越清晰。

    凌白的神智如同溺水之人浮上岸边,终于得见四周人头攒动的一切。

    随后——

    一股酸臭味儿扑鼻而来。

    凌白低头一看,忍不住扯了扯嘴角。

    烂衫破布,缺口瓷碗。

    好家伙!

    开局一个碗!

    想让她当朱元璋是吧?

    “来活了!都把脸擦擦!”

    啪!————

    话音一落,一道鞭子不客气地抽在凌白身边。

    凌白本能往后一躲,却不小心踩了身后的小乞丐一脚。

    龇牙咧嘴声中,对面的刁仆仍在喋喋不休地怒骂。

    “小贱蹄子!还敢躲!你可知你爷爷是为谁做事吗?”

    小乞丐嘴上抽了抽气,戳了戳凌白的腰窝,率先道歉:“对不起,对不起……”

    他凑到凌白耳边道:“姐姐,是叶府的人。他们来挑奴隶呢,不能得罪……”

    不能得罪,就要挨一鞭子吗?

    凌白存了个挡,正打算先动手再说。却见另一位仆人从不远处的马车上跑过来,呵斥那位刁奴。

    “松云,住手!公子看上她了。”

    “什么?她?”松云连连冷笑,收了鞭子,压低嗓子说道。

    “等你进叶府我再收拾你吧。”

    说着,就要来扯凌白的头发,似乎是要把她扯到马车边上去。

    “我不去!!”

    凌白一扭身,躲开松云的手,拨开乞丐堆往外跑。

    开玩笑?

    她可是注定修仙飞升的人,怎么可能去叶府上给刁奴收拾人的机会呢!

    谁知——

    噌——

    一把刀猛然出鞘,横在她脖颈。

    另一位仆人冷冷地说道。

    “公子言,不从的话,都杀了。”

    凌白瞳孔地震。

    眼疾手快点了刚刚存的挡。

    一阵白光闪过。

    凌白又回到刚刚需要道歉的时候。

    二话不提,凌白爽快弯腰,怯弱地说道。

    “对不起,是我不懂事……”

    松云满意地笑了。

    “知道不懂事就对了,乖乖让爷爷抽一鞭子!”

    完了!

    碰上真的死变态了!

    好在,那位要杀她仆人立刻过来阻止,言明要带她去叶府做事。

    这次,凌白没有拒绝,仅是躲开了松云的手,利利索索地,主动往马车边跑去。

    松云冷哼一声,没有过多纠缠。

    但他看凌白的目光,就跟一条蛰伏在阴暗中随时吐信子的毒蛇一样,黏黏糊糊。

    凌白不敢掉以轻心,分出精力关注读档键,随时准备读档。

    不多时,凌白就跟着马车一路走到了叶府。

    叶府不愧是此地地头蛇。

    门口拴着两只金毛狮,行路阶梯均由天山寒玉铺就而成。晃眼一看,便知此为家底丰厚的修仙世家。

    不过,这大门看起来也太眼熟了吧?!

    凌白仔细搜寻回忆,终于想起来——

    叶府?!!

    叶府不就是那个喜欢收养乞丐,再把他们当作炉鼎的那个叶府吗?

    白沅瑾从小被叶府捡到,像狗一样地活着,没有丝毫人权和尊严可言。

    直到他满十六岁、将作炉鼎的时候,凌白进入游戏,凭借开局有的仙人身份,才将白沅瑾从虎口中带走。

    因为当时自己是大门派的修仙之人,带走白沅瑾十分顺利。

    所以,她从没在意过这么一个小小叶府。

    直到今天……

    所以,白沅瑾现在做炉鼎没有?

    一想到白沅瑾没有她之后,便被人当作炉鼎使用,凌白便忍不住笑。

    笑过之后,她才猛然回神。

    不对劲啊!!!自己也是炉鼎之一。

    打扰了,把自己也笑进去了。

    *

    一路上,叶府众人都低眉顺目,十分安静。

    松韵把凌白带到她住处后,扔给她一本练气心法,便利落离开。

    只留下一句好好修炼,十六岁之后再为公子效力。

    效力?

    第一次听到把被吸功力说成效力的……

    不过,现在重要的是提升实力,别卡关卡在叶府这个新手村了。

    凌白翻了翻练气心法,只想评价两个字——垃圾。

    虽然她每次重启游戏后活的时间都不长,但这并不妨碍她见识很多。

    天阶功法在她脑子里多如牛毛,更遑论练气心法了。

    在她看来,筑基筑得早,不如练气基础打得牢。

    一本好的练气心法,超过后天再学习的天阶功法。

    不再多想,她抛开这本练气心法,开始于房间内打坐修炼。

    由于经验丰富,刚入夜,她便成功引气入体,达到练气一层的成就。

    凌白身上的污泥纳垢自动剥落,破烂衣衫下露出她雪白的肌肤和那张艳若桃花、眉目含情的脸。

    本想着再接再厉,可凌白心里的好奇心却怎么都按捺不住。

    ——所以,那个脏心眼子现在多少岁了?被当作炉鼎了没?还有多少年到他吞噬魔族大杀四方的时候?

    凌白不得不承认,她就是想去看看白沅瑾的笑话。

    趁着夜色,她寻着以前的记忆,存档读档好几次,终于偷摸溜进【渡魔】任务时第一次遇到白沅瑾的小屋。

    重启太多次,凌白已经把叶府情节当成一个必有的过场动画。

    ——情感是没有的,台词是重复的,动作是固定的。

    对白沅瑾被当成狗养的同情,早就随着时间的逝去而失去了。

    ——她同情她自己。

    此番换了一个身份来到小屋,心里倒不是有多少同情,但震撼还是再次击中了她。

    屋子的墙壁斑驳,岁月的痕迹在上面刻画出一道道裂缝。屋顶瓦片残缺不全,透过缝隙,阳光和雨水交替地洒落进来。屋内家具陈旧,似乎随时都可能散架,而地板上积满了灰尘,角落里蛛网密布。

    白沅瑾,在她到来之前的十六年里,就一直活在这么一个地方。

    他活在炉鼎里的最底端,被其他炉鼎们用狗链子拴在墙角边。他能移动的最远端放着一个狗碗,里面盛着狗食,只等他屈辱地爬着过去吸吮。

    他没有自由,没有选择,甚至连基本的人类尊严都被剥夺。

    他的存在仿佛只是为了满足他人的恶意,而不是作为一个有思想、有感情的人。

    “嘶——”

    凌白抽了一声冷气。

    好可怜。

    不过,一想到自己一个正在读书的妙龄少女,莫名其妙困在这鬼游戏五百年!

    她就对白沅瑾可怜不起来了。

    看白沅瑾目前的状态,他还没到十六岁。

    不过,他一副营养不良、随时要死的样子,很难判定出他到底有多少岁了。

    凌白想了想,从兜里摸了一个馒头出来,扔到白沅瑾的手边。

    白沅瑾像死了一般,动也不动一下,就连眼皮都不抬。

    但凌白知道,白沅瑾只是不想理她。

    她伸手掐了个决,将一层微弱的灵力打到白沅瑾身上。

    这层灵力不会让白沅瑾疼,只会让他的神智变得清醒。

    骚扰一番后,白沅瑾终于不情不愿地睁开眼睛。

    四周一片寂静,只有偶尔传来的虫鸣声。月光透过稀疏的树枝,洒在了破旧的小屋上,斑驳陆离的光影在地面上摇曳,如同一幅抽象的画作。

    白沅瑾薄唇轻启。

    “要打就打。还给馒头?真是好笑。”

    凌白心里莫名了一下,但想到如今二人身份,又觉得合理起来。

    “我来这儿,就问你一个问题,你回答,我再给你一个馒头。”

    白沅瑾捡起馒头,眉目间全是“有屁快放”的烦躁。

    夜风轻轻地吹拂着,带来了一丝凉意。凌白紧了紧身上的衣物,她的目光再次投向白沅瑾。

    “你多少岁了?”

    白沅瑾目光一变,不过很快恢复正常。

    “我可以回答你的问题,但我不要你的馒头。”

    “……”

    “我要你给我取个名字。”

    “行。”凌白爽快答应,静静地等待白沅瑾的回答。

    “还差七天满十六岁。”

    话音一落,白沅瑾紧紧盯着凌白的双眼,似乎是要从她眼神里看出什么来。

    但凌白的眼里只有惊讶,还夹杂着一丝好笑。

    眼见凌白陷入思考,白沅瑾不由得提醒她:“该你给我取名字了。”

    “名字?哦,”凌白敷衍地摆摆手。

    “你就叫狗蛋吧,毕竟你挺狗的。”

    听了这名字,白沅瑾死死皱着眉头。

    凌白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知道离挽救苍生于水火的时间只剩两年,心底不由得多了紧迫感。

    本轮游戏,除了阻止白沅瑾残害苍生时和他碰面,其余时候,凌白都不想和白沅瑾有什么牵扯。

    她果断读档。

    回到了刚突破练气一层的时候,又继续修炼。

    但她不知道的是,理应忘记一切的人,却在那间破烂小屋里呢喃着两个字……

    “狗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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