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死亡只在一瞬之间。
正止盯着自己身上还有尽在咫尺的刘长春身上的血洞，不可置信的瞪大了双眼。
只见对面的刘叔僵硬的扭头，嘴角随即流出一道触目惊心的鲜血，他颤抖地望向正止身后两个不能称之为人的怪物。
那两双漆黑不见底的目光中透露出深深的戏谑，像是在嘲弄人类的无知。
它们笑了，猩红狭长的嘴角勾出一道诡异的弧度。原本勉强可以粘在身体上的皮肤此时完全崩裂，无尽的不明黑色粘液正在渗出。
污浊的液体顷刻之间便就流满地板，竟然瞬间就将实木腐蚀，散发出一阵说不明道不清的味道。被蒸发的褐色气体缓缓飘向空中。
“快…快跑！”
这可能是刘长春生前说过的最后一句话了。然后，在不久前还活生生的人，正在炫耀自己儿子的婚事的父亲，面上还存有幸福笑容的刘叔此刻却“轰”的一声直直地倒在了正止面前。
再无生息。
他最后还是死在了自己儿子结婚的前一天。
他最后还是没能看到那桩婚事。
他最终没等到幸福。
或许他也没有想到，自己最后是因为一顿平常的晚餐而莫名死去。
可不幸本不该降临在这位善良的中年人身上。
他从不应死亡。
可他就是死了。
没留下任何遗言的死在了源头面前。
正止眼睁睁看着面前的人倒在他面前，一时间感觉到了极致的痛苦。胸口处血洞钻心地的痛，长辈因为自己死在面前的愧疚与自责，亲人背叛的苦涩一股脑的涌上他。强烈的情感几近让人窒息。
他也想跑啊，可…现在的他连动都动不了。
正止控制不住的笑了一声，像是在为自己的无能而感到悲哀。
随着时间的流逝，他的眼前一阵阵发黑。在失去意识的最后一刻，他看着面前两个模糊的黑影，心里问到：
“你们……为什么？…”
无人回答。
…………
黑暗中，
依旧的下坠…
下坠…
正止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还存有意识，但在不断的坠落中隐约听到一句：
【欢迎苏醒。】
【【人格】正在注视着您。】
人格？那是什么？
突然，大脑处传来一阵密密麻麻的刺痛和嗡鸣，像是被千蚁啃食。源源不断的片段被强行塞进了他的记忆中，就如同刚从山谷间醒来一样。
隐约听见，有人在对话……
“正止，你太腼腆了，在学校要好好跟同学相处啊，多说说话。”带着眼镜的中年女人正苦口婆心地向着自己面前的人劝说。
“哦。”回应她的只是冷淡的一声。
“你看你，又是。”
“阿止乖，明天就给你带你想吃的糖葫芦，好吗？”母亲温柔的声音似乎还回荡在耳旁。
“谢谢妈妈！”似是孩童喜悦的说。
“正止，你怎么自己一个人回家啊？家长不来接你吗？”有个同学疑惑发问。
“……”
“他们…去工作了。”
“…对不起。”
“妈！！！爸！！不要…不…为什么？！！为什么！！”天穹之上是有人在歇斯底里地呐喊。
“你…别哭了…”
“可是…他们…永远的离开我了啊…”悲凉的声音渐渐隐没。
“正止，你将来想要干什么？”
“混吃等死？”那人打趣说着。
“那你梦想挺别具一格的。”
“郑止，你真要走吗？…你走了这个家可真就没人了。”微弱的挽留声落在身后。
“那我还能干什么呢？混吃等死？”那声音中蕴含着无尽的苦涩。
“为什么我的生命这么没有挑战性？就不能发生一些意外来呢？…”慵懒的疑问未免太过多余。
“真无趣。”
“你就打算这么死了吗？！”质问的怒吼在耳边炸起。
“不能吗？生命这么残忍，无聊，谁爱活谁活。反正也没有挂念的了…”
“郑止！！”
“别喊…烦。”
“和我有什么关系？我为什么要管？”那人说时轻蔑孤傲，仿佛和自己毫不相关。
“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生死有命，富贵在天。”
“物竞天择，适者生存。”
…………
总算是…想起来了。
他叫正止，并非郑止。
他是一个二十一世纪的无业游民，是无依无靠的可怜儿童，是追求刺激的荒诞主义人格，是淡然面对一切的旁观者。
而不是一个毁灭时代中的天真少年，不是失去父母后痛哭流涕的理想主义者，不是受到刺激就去赴死的蠢货。
在“郑止”和那些伪装成父母的鬼怪一直没脑子的谈话时，属于正止原本的记忆正在无时无刻的疯狂发送潜意识提醒，可惜没有一个能成功。
但也不知道为什么，现在属于正止原本真实亲切的记忆竟然回归了，而且自己甚至似乎都没有死。
坠落不知道何时停止。正止现在已然坐到了一张瓷白的椅子上，四周是围着他的一层层同色的圆环桌子。多到看不见尽头，一直延伸到黑暗中去。
突然，他的面前赫然出现了一张巨大的屏幕！
半透明的光幕上是正止此刻的处境，他的一举一动都毫不掩饰的暴露在上面。包括他此时正在看这张巨大荧幕是的愕然。
就在他还在思考这是什么的时候，余光不经意间扫过一行字，他的瞳孔骤然收缩！
那张诡异的屏幕上，不知何时出现了一排血淋淋的大字：
【大型副本《永生—1002》即将开始。】
【目前玩家参与人数：82.34亿人。】
什么意思？副本游戏？他所干的一切都是在一场副本中吗？
82.34亿人……算是全世界都参与进来了………
正止在思考这些信息的真实性，以及他为什么会出现在在这里时，
下一刻，空气中猛然拉出一道突兀的电子合成音效———
【副本开启倒计时——10：00】
【9：59】
【9：58】
【【人格】正在注视着您，请努力保持他们的好感。】
又是人格……已经出现两次了。
再出现可就……
【嘻嘻～】
“谁？！！”一声戏谑的调戏声响起，正止猛然扭头。
他的心脏骤地提到了嗓子眼。
只见，他的周围涌来了无穷无尽的“人”，他们无一例外都有着和正止相同的发色、体型和性别。
但是，这些人剩下的部分全是由密密麻麻的五彩斑斓的暗淡噪点构成的线所组成。那些线在他们的体内疯狂地流动、缠绕，最终以心脏所在的部分作为原点，不断地向外扩散。
那些人表情各异，有痛苦的、有悲悯的、有疯狂的、有麻木的……数不胜数，不尽相同。
他们缓缓的入座，举止中尽显优雅。
最终全部环坐在了正止的四周，面前是瓷白的环形桌面。
正止在看到这群怪物的一瞬间就尝试移动逃跑，尽管他知道这大概率无济于事，会被立刻抓回来。但他还是想尝试一下。
只可惜，现实更加残忍，他甚至连动都动不了一点，只能僵硬地看着诡异的降临。
然后……
他的面前突然炸出了无数文字框！
【【极-疯狂】已上线】
【【悲-反面】已上线】
【【善-怜悯】已上线】
【……】
“叮”的一声响起：
【【极-疯狂】正在注视着您，祂对您表示探究。】
【好感度+2，目前好感度2%】
？？不儿？？这什么玩意？？？人格？？这对吗？？！！
正止的脸色霎时间变得铁青。
他盯着自己周围那些诡异的怪物，虽然潜意识中格外惧怕，但还是极力的平下心来，陷入深深的沉思之中。
假设这里的一切都是真实的，那么他面前的这些人应该就是之前声音中说的【人格】。
然后按照目前的形势来说，他应该需要让这群自称人格的东西增加对他的好感度。而且不出意外的话，之前那些声音应该也是由这群【人格】操控的。
而如果照现在的这个状况，他所处的一切应该都是一个大型副本中，可他不记得自己进入了一个游戏，而且这太超科学范畴了。光凭那80多亿的人就可以判定几乎是全世界的人都加入了进来。
正止理了理思路。
如果现在已知的信息是这些，那么问题就会有很多了。
这些信息到底是真是假？或者说他现在的记忆是真是假？
他现在在哪？他现在还活着吗？
这个世界是一场游戏吗？可他并不记得有这样的遭遇。这场游戏的幕后黑手是谁？祂为什么要这么做？
【人格】究竟是什么？为什么会找上他？
他现在应该做什么？他该如何才能出去？
…………
像是知道正止心中所想，平静了好一会儿的机械音再次响起：
【【人格】对您的行为表示无聊，耐心正在极速下降中———】
【【人格】提示：当任一单位好感度降到-10时，将对您开启第一轮【人格】评估】
【当任一单位好感度降到-20时，随机任一【人格】将强制代替玩家身份。】
【副本开启倒计时：00：10】
【00：09】
【00：08】
………
诡异刺耳的倒计时机械音调回荡在寂静的空中，单薄数字发出的回响像是在敲击着死亡的丧钟。
每一下都意味着未知恐惧的即将来临。
所以，他应该还是活着的？正止想到。他现在也不知道自己为何能在那样的攻击下存活，但这时的他也无暇顾及，因为那未知的迷雾此刻已悄然而至。
面前，不再是沉默诡异的漆黑字体。而是变成了由鲜血勾勒出来的被染红的血腥字色。
【00：03】
【00：02】
【00：01】
【00：00———时间到。】
【大型副本《永生—1002》现在正式开始。】
【目前存活玩家人数：82.33657亿人】
【提线因果以嗤世界，重启永生以悖终端。】
【玩家目前身份：【淡-旁观】】
【现在，永生开始———】
即将黑暗。
在正止晕倒的最后一刻，他看见坐在他面前的【人格】们，在“永生开始”的那一刻时就诡异地将笑容拉的越来越大，那些张漆黑的面孔好似深渊。
…………
……
不知何时，无声的空中赫然响起无数道诡异细小的声音：
【祂…怎么…来了…】
【不用…管……反正…就要到了…】
【那…祂呢？…另…一个呢？…】
【没…关系…感觉还…挺好玩的，陪陪…也无妨…嘻嘻～】
【世界…马上就要毁灭了～】
【嘻嘻嘻嘻嘻嘻～】
无数嘲弄诡谲的声音此起彼伏的响起，直到一声微不足道的轻微叹息：
【嘘…祂来了…】
霎时间，
—万籁俱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