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升日落,一天流逝地飞快。这天日里陈星川的工作量尤其多,身体太疲惫今晚他睡在客房倒不认床了。
正凌晨三点睡得正香时,手机铃声又一次响起,他困得眼睛大脑全都混沌不清,一手在枕边摸索良久才找到声音来源,努力睁开道眼缝凑近屏幕,随后整张脸都皱到了一起,怎么又是陆君淮。
他直接挂断,本想回到睡梦中,可纠结了十几秒后还是费力爬了起来,丧尸似的跌跌撞撞进了主卧,因为实在是太困了,他进了屋子眼神只能聚焦到床,直接扑倒其上,之后就失去了意识,竟然就这么直接睡着了。
第二天起床后他照常穿衣洗漱,等坐下吃早饭时才想起昨晚本是睡到客房的,遂问,“你半夜打电话找我干嘛?”
男人手上的动作停顿一秒,答的风轻云淡,“大概是不小心按到了。”
“哦。”他就这么信了,也没有多心去想,这事儿就算翻篇了。
不过事实证明,他还是太草率了。今晚的午夜凶铃准时响起,对此他已经怒极反笑了,倒是要过去看看陆君淮又要搞什么幺蛾子。
这次他毫不犹豫地“砰”一声推开门,却见男人扶额蹙眉坐在床边,面露痛苦,他忙上前询问,“你怎么了?”
对方闷声答:“头疼。”
他想这人一定是工作压力太大外加睡眠质量太差才头疼的,于是毛遂自荐,提出要帮忙按摩,男人也欣然同意。
陈星川轻轻按揉着对方的太阳穴,他靠着床头这人就枕在他的膝上,陆君淮闭上眼睛后睫毛像两把小扇子,翘的弧度很小。
经他仔细观察后,不得不感叹这张脸的皮肤好细腻,连毛孔也看不出,刚想跟男人取取经,问问涂了什么保养品或是做了什么美容项目。却发现对方呼吸悠长,已经陷入熟睡。
他保持着这个姿势,又注视了会儿男人的睡颜,想要深深刻画在记忆中。之后小心翼翼将人移到枕头上,仔细掖好被子。
关了灯他慢慢靠过去,头虚虚枕着身边人的肩膀,彼此小指相勾。据说指尖相触可梦境相通,就这么旖旎幻想着,他也安睡过去。
到了第四天,陆君淮洗了澡出来后,见陈星川不光没走,反倒正掀开被子自己一骨碌钻了进去,只露出个脑袋,看着还有点乖萌,他有些意外的挑挑眉,问,“怎么不去客房了?”
陈星川好脾气道:“因为我得守着你。”
“你想留就留下吧。”
这男人只会装酷,演的不露声色,不过他现在很有理由怀疑对方内心一定在暗爽,表面上还非得装出‘是你缠着我的,看我多体谅你,多宠你’的样子,这到底是谁在宠着谁呀?
他也懒得揭穿这个口是心非的男人,不过原本他是为了满足大幼稚鬼的小心思,接下来几天后的深夜却令他无比庆幸自己是陪在男人身侧的。
这天单阳市又下了场日夜连绵的大雪,虽严寒刺骨可室内还是温暖依旧,更别提有陆君淮的怀抱了,这晚陈星川左耳边是沉稳有力的心跳声,右耳听雪落,早早就陷入甜梦中。
可夜里不知怎么就醒来了,他揉着惺忪的睡眼,见台灯下男人背对着他坐在床边,手里不知在做些什么。他从被窝里坐起身来,问道:“你怎么起来了?”
男人的身形好像僵了下,微微侧过脸,“吵醒你了?”
“没事,你是不是又头疼了,我帮你揉揉吧。”他边说边朝对方跪爬过去。
“别过来。”男人突然提高音量,像是欲盖弥彰,说完又觉得自己反应过度,随即语气缓和下来,“你先睡吧,我没事,起来就走困了。”
既这么说,他更不管这人乐不乐意,必得过去看个究竟了。可当真看到时,只是瞬间的功夫,他的视线已经模糊不清,心间水在眼眶聚满后,滴落在床单上晕开水痕。
只见陆君淮右腿膝盖以下部分空空如也,地上放着一截假肢,做工精良还裹着仿真皮肤。
他想起那天在影院时,当时借着昏暗的灯光,就觉得这条腿的膝盖衔接处有些不自然,可他太粗心,应该再多留意的。
现在天气骤然降温,陆君淮是有多疼才会夜间起来,还是说其实疼得整晚未眠。
他默默下床走到洗手间,找个盆子接满热水,又拿条干净毛巾泡进去。他之前读大学的时候参加过慰问和采访截肢病人的活动,失去身体最重要的肢体本就是常人难以共情的痛苦,可对这群人来说,最难以忍受的是幻肢痛。
幻肢痛就是明明那条胳膊或腿已经不在了,可疼痛不止,即便过了十数载,还是会在天气阴冷的时候阵阵作痛,仿佛在提醒主人它们曾经的存在。
甚至科学都无法完全解释清楚,只有身感其痛时才能明白那种绝望和无助感。
又想起小七曾说陆父在陆君淮高中时车祸去世,莫非这条腿也是因为同一起事故吗?
先顾不上得多探究,他端着水盆放到陆君淮腿边,再一言不发蹲跪下来,也不感觉热水烫手,直接拧干后将冒着热气的毛巾敷在截肢处。
他就这么保持相同姿势直到毛巾有些温热了,便再次将其浸入热水重复刚刚的步骤,其间他也想开口问一句:这样好点了吧?
但好像刚要开口,哭腔会比语言更早出声,他一直低垂着头不敢叫男人瞧见自己的表情,不想被男人误会自己是在可怜他。
实则他的心好像跟着幻肢痛而痛,陆君淮有多疼他就有多疼。只听头顶上方传来男人带点柔和笑意的声音,同时温热的指腹擦过他的眼睑,“哭什么?”
自己哭了吗?陈星川这才察觉到自己整张脸都湿漉漉的,但他还是嘴硬道:“没哭。”
“是吗?”这人反而试图抬起他的脸,“给我看看,是不是变成小花猫了。”
他更不想被男人看见自己鼻涕眼泪的模样,但还是拗不过对方的手劲,但只不过是抬眼看到那双染笑的眼睛,他一下子就绷不住了,突然间扑进男人的怀里,紧紧环住对方的腰际,脸上的液体一股脑全都蹭到人家的衣摆上。
甚至还想就这么抱着人家嚎啕大哭一场,但还是被他的男子汉心地深深压了回去。他就像个护崽的母鸡,不容许陆君淮受半点委屈,可他又深感无助,自己好像什么都没能帮到对方。
其间陆君淮一直用手抚摸他的头发,力度有些大,好像是在隐隐克制些什么。最后男人终于忍不住了,声音暗哑,“别哭了,你都把我哭疼了。”
闻言他又一阵慌乱,也不埋在怀里了,急忙就要再去拿毛巾热敷。却被对方拦住,一双手掌捧过他的脸颊,男人弯下腰同他深深对视,“是心疼。”
只是三个字而已,可他嘴一瘪眼泪又要落下了,倒把陆君淮逗笑了,唇凑过去在他的眼皮上落下轻轻一吻,说:“再哭眼睛该疼了,我没事了,一起睡吧。”
他才不信陆君淮的哄人话,执意继续用热毛巾反复敷腿,中途换了两次 水,一连忙碌了近一个小时,直到男人再三保证真的不疼了,他才稍稍安心下来,不过还是缠着对方发了誓以后腿疼了一定说出来,不可以自己偷偷忍着。
陆君淮幻肢痛的痛感会随着时间过去,但陈星川的阴影算是就此落下了,尤其单阳偏北方,正值天寒地冻再加时不时来场暴雪,在他眼里男人随时都会疼痛难忍。
预防要紧,于是每晚睡前他都要替男人热敷上至少十几分钟。有时候也会感慨爱情真奇妙,就像他每每看着这条断腿时,总希望腿断在自己身上。要是能替你疼就好了,他总是这样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