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早上第三节课,体育课改成自习。
空旷的教室充斥着沙沙沙的写字声。高三生活总是忙碌而疲惫——少数人会在意眼前将要发生什么,什么东西改变了。
白羊半耷着眼皮,卷翘细密的睫毛投射出阴影,双眼无神的看着同桌来回晃动的笔尖发呆,而后无趣地抬起头看向铜锈的挂钟,提耳听它滴哒滴哒的声响。
红彤彤的大字帖写着高考加油,阳光透过窗户披上一层夏日的光晕,细碎的鸟叫声像是在唱曲,飞机穿破云层,云朵被卷了起来——夏季的一切都是那么的美好。
但她无心去看重点上的文字,她知道,她能感觉的出来,什么东西正悄然而至。
——像是夜半时分独自一人走在小巷心里升起的不安和猜测,感觉到黑暗在四周围绕,却不知源头在哪,带着些未知的茫然和恐惧。
“——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正沉思间,一阵急促高亢的警报音打破了静谧的画面,原本鸦雀无声的教室陡然爆发出惊呼,铃声响起的几秒内,窗外就腾空而起一股浓烟,浓烟夹杂着些刺激的味道。
白羊被扰乱了思绪,听到警报声时心里咯噔一声,猛然抬起头;看到四周弥漫的浓烟,扑面而来是那么的令人作呕。
还不等脑子做出反应身体先一步行动,她下意识的就猛一扯同桌方辛匀往门外跑。
所有人都呆若木鸡不知作何反应,高三生处于最顶楼,火灾严重就很难冲出着火点,后头陆陆续续有人着急地站起来,其他教室的学生也跑了出来,人头攒动,一时间竟谁也挤不出楼梯口。
烟越来越浓,楼梯口咳嗽满天,烟已经厚到呛鼻辣眼了,谁都在捂着口鼻泪眼花花的揉搓眼珠子。不安的气氛在漫延,前进的道路却没有丝毫动静。
每个楼层的人就算分散着走不同的消防梯也不足以在短时间疏散好几百人,任凭着老师撕扯着喉咙喊叫疏散也没有进度。
许是太怕死了,后头不知是谁暴了一声粗口,不管三七二十一地就往前挤,其他人积攒的恐慌和怨气得到了发泄口,顿时骂声一片。
她一手紧扶着杆子,另一手搂着方辛匀,正想开口指挥结果被猛推了一下,肩胛骨磕到杆子上,疼的她倒吸了一口凉气,眉头紧皱的看着后面这波猛虎野兽。
——这么多人挤怎么可能挤的进去!
乌压压的人群推搡来推搡去,谁都在这场生死劫中毫不示弱,灰蒙蒙的烟雾给人罩上绝望的面纱。
难道真的没有办法了吗?白羊焦灼的思考着,渐渐放松了力道,硬是反着方向被人挤回了原位。
难道只有一个出口吗?
……不!还有另一个!
白羊扯着方辛匀顺势出了楼梯口,空荡的走廊已经没有人了,只剩白羊和方辛匀的脚步声。她想起这一层教学区除了正常使用的消防通道以外还有个封锁住的铁门。
因为靠近的几个教室空置了许久,又与小吃街只有一墙之隔,怕学生偷偷翻墙出去就索性封闭了。
走廊的瓷白倒映出两人狂奔的身影,方辛匀被白羊扯着往废弃的通道走时,顿时就慌了。
她边踉跄边结巴着说:“白,白羊,那里已经没法走了,咱们还是回去吧!万……万一火大了咱们就更出不去了!白羊!”她往回拉了几下,试图掰开少女紧拽她的手指。
拉着她的少女却不松一点力气,也不讲话,默默的捂着口鼻拉着她狂奔。
临近通道铁门,余光闪过一抹红色——她猛然消防栓面前停下,堆满积灰的定期检查表泛着陈旧的褐黄。
长方形的红色铁箱已没了当初的鲜红,打开消火栓门的同时按下内部火警按钮。她不假思索的把枪头拿起,却没有连结水带;很显然着火源头不在这。
枪头另有用处!
她奋起一把把水枪砸向门上锈迹斑斑的锁,依稀能看见上面掉下尘埃和铁锈,方辛匀在一旁心都提到嗓子眼来了:“白羊,你要干什么!这能砸的掉吗,要不要帮忙?”
白羊没说话,烟雾已经扩散到迷糊视野,砸空了好几次,再慢一点生怕不知道会出什么事来。
所幸老式锁头并不牢固,她憋着一口气,最后几下找到了准头一把就把锁砸开了。
见锁砸开了方辛匀比谁都激动,她向另一头还在拥堵的人群喊道:“这里有路,往这走!”
白羊踹开泛着铁锈的大门带着方辛匀冲下楼梯,整栋教学楼就剩高楼的学生没走完,下面所有楼层的两个安全通道都空空如也,一路顺畅无阻。
架空楼下没有人,应该是都跑到操场了。
跑着跑着,步伐却迈不开了——她觉得不对,一股怪异的感觉由然升起。
这么重要的事情广播只是警报声没有紧急通知?再者一楼却还是能看到烟,说明起火点在一楼,但是她们却并没有感到一丝一毫的灼烧感,只是周身缠绕着浓烟而已。
不对劲。
“辛匀,你先去操场吧,等下我去找你。”
她挽起袖子,看着尽在咫尺的浓雾急促的吞咽了下口水,脑子在急速的转着,仔细一看虽然烟还在持续的冒着,但每簇或多或少都一定有着一定的间隙。
她快步冲向浓烟想要证实心中的想法,如果真如她所想,那近日的不安感或许就能够打破——她有九成把握!
就好像是她的右眼皮总是不听话一样——有时是上厕所没水,有时却是高空坠物,预示着的事情有大有小,或许是经历的事情多了,她甚至会在眼皮大跳的时候请假足不出户,因此她身边不少人嘲笑她迷信。
时灵时不灵,但只要验证了她的不安感对应的那一件事情没有她预想的那么糟糕,那她就可以在后面的日子里喘口气,至少她是这么想的,这是她这么多年得出来的经验。
“白羊!你干什么呢?快回来!!那里有火别进去!!”
话音刚落白羊已经冲进了浓烟,方辛匀不可思议的看着她的背影,往前跟着走了几步却没进去,两腿抖颤的厉害,转头跑往操场向老师求救。
砖红色的教学楼笼罩着一层白烟,往常娇翠的绿灌不见踪影,四周一片白茫茫;空旷的场地哪怕看不见也不会摔跤,白羊挥舞着双手在空中虚捞,拿出外套捂着口鼻,脚尖一步步往前挪步。
虽然眼前一片空白,但她并不紧张——这里头果然如她所想。
即使进这烟里也感受不到一点热度。她光靠挥舞着双手识别一点路况,没几步脚就踢到了个铁块,震的发疼。
她马上蹲了下来,这烟也不知道怎么,反而越来越稀薄了,烟是从南往北吹,如果反一个方向的话……她立马绕到风的南面——一视野瞬间清明了。
那铁片是个鞋子大小的铁罐。大体上看,铁罐每隔几米一个,烟源源不断的从里面冒出,细看上面赫然印着——消防烟雾弹!
“……呼”白羊松了一口气
果然如她心中所想,这并不是一场真正的火灾;不过这么突然搞消防演练也是很措不及防的啊……幸好只是消防演练。
这只是一场消防演练而已,近日的不安感得到了解答,应该不会有什么事了——不过那种感觉并没有消散,反而带着后怕的心悸。
说来这个能力其实没有什么用处,它只会提示你坏事将要发生,但很难规避,甚至想不出要怎么解决,只有躲着才能最大限度避免,她真的受够这种担心受怕了。
老天,能不能就给一次,就一次预知危险的机会呢!
没等她细想,警报声已经停了,广播断断续续的出现拍打麦克风的声音。洪亮的男中音充斥在耳中。
“同学们好!我是洪校长,现在在操场的人想必都知道这是场消防演练吧,近日有关部门要求加强学生安全意识——所以我们临时采取了军用消防烟雾弹进行消防演练。其他年段在第一时间下到了操场,但是——”
他停下来,沉默了几秒,带着愤怒地说:“点名批评高三生!推推搡搡不团结导致无法紧急逃生!现在就部分高三生没有到达操场,请高三生速速到操场集合,开全校大会。”
七月的太阳毒辣,早上十点更甚,亮眼的光晕让人睁不开眼。
新晋的洪校长正在阴影处侃侃而谈生命的重要性,台下一盘散沙满是抱怨,对天气又或是对这场莫名其妙的消防演练。
方辛匀探头探脑的试图从人群中找出白羊。
虽然这只是一场消防演练,但是她实在是太不仗义了,刚刚那么危机的时刻白羊都不忘带着她一起逃命,她却撒腿就跑,总觉得很愧疚。
张望了许久才从晚到的人群中看到了一抹熟悉的身影,方辛匀挥舞着双手,见不远处的人点头示意才停下。
少女朝着她走来,黑长直齐刘海,齐腰的头发,白皙的皮肤,五官端正。
黑亮黑亮的大眼睛带着冷静和思考的光芒,让人忍不住的想要信赖,眼型向上微微挑起却不风流多情,上薄下厚的嘴唇带着淡淡的嫩红,英挺的鼻子,身体修长一米七八的个子如果扮男相也会很惊艳。
白羊伸出手跟方辛匀打了声招呼表示自己安好,让她安静听讲。
刚刚从烟雾出来以后她就一直不对劲,不愿多讲话。
“昨日,世界气象组织对于最近夜晚降临时间提早发出了声明。虽然没有找到原因,但这没有影响到日常生活,或许只是因为换季或者天气的原因,大家也不必为此担忧……”
就在这一瞬间,她的右眼皮痉挛了起来。
校长还在讲着什么但白羊已经没有注意去听了……她只觉得心脏急速跳动,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收握住紧紧不放,心里空落落,内心好像有火在烧,有针在刺一样,甚至不止。
确实是,这要搁在冬季倒也正常。但在夏季就令人疑惑了,平时七点天都还是亮的,连路灯都不用开,还能趁着落日的余辉打篮球呢,现在四五点天就黑了。
环境变化其实并没有让大众感到多少的恐慌,在人们了解到温室效应,南北极冰融化,海洋污染等等世界能源衰竭的时候,或许就已经意识到所处环境会在未来的某一天改变,他们已经为自己打好了预防针,潜意识的认为这并不是什么大事。
白羊与他们不同,她深知这一事件的重要性。
夜幕降临的时间快不稀奇,稀奇的是连续几日,连着几周,每过一天夜幕降临的时间就越快,虽然微小但积累下来就是庞大的。
她问过其他人有没有这种不安紧张感,但他们都说没有,她本以为刚刚的消防演练是不安感的由来……
那么现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