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桂园难得安生宁静了几日,下人们纷纷感叹得到几日安心,花舟也平心静气,重新思量与临檀的婚嫁之事。
临檀烹好饭菜放在灶下,开了一罐桂花酒,塞了几把鲜桂花晃匀了,也放在灶下暖着,出去唤花舟吃饭。
花舟躺在桂花树上,,一只小腿在自由晃荡着,睡得香甜,并未设防,杏黄的裙衫与桂花融在一起,和谐怡人极了。
临檀爬上去,与花舟攀在同一个枝丫上,这树枝坚韧粗糙,承住两人的体重也不显吃力。
临檀看了他一会儿,伸手将他抱下来,以为花舟没醒,刚松口气,松了还没一半又滞住了。
怀里传来闷闷的忧郁的声音:“放我下来。”
“我,临檀。”
“放我下来。”
临檀无奈,将人放下,隔着衣裳抓住他的手腕:“烹好饭菜了,去吃吧。”
花舟为他今天反常的自持自重惊奇了一下,黑亮的眸子水光潋滟,低着头思量:……嗯。”
临檀没怎么觉得不对,拉着人坐在桌前,去灶下端来饭菜和酒,一一摆弄好了才是,然后给花舟倒了杯酒,推过去:“吃吧。”
花舟垂垂眼,抿了抿发干的唇面:“好像反了。”
“什么反了?”
“身份。”花舟抿了口酒,香气溢满鼻腔,桂花香的柔和掺杂着酒的力量,瞬间俘虏了酒痴花舟。
临檀夹了几筷子菜慢条斯理地撕咬咀嚼着,抬眼瞧了下,又低头看菜:“我在禁足,本身是受罚,按临家规矩,犯错之人,身同贱民,怎么反了?”
“哦。”花舟只是应了一句,就草草地扒拉着饭,主食没吃多少,一罐酒全进肚里了。
“我今日有贵人相约,晚些回来,你自己吃饭吧。”花舟去换了身一模一样的外衣,提上灯,带上帷帽,披了件土黄的披风,出门了。
临檀看着桌上被动过几筷的佳肴,沉默着吃完,去桂花园练剑了。
……
银柏林里的树是麒国特有的种,名曰蕤柏,树叶银白,枝干棕黑,黑白交错,带着丝丝缕缕的诡异。
树冠茂密横生,遮挡了大部分光线,林中幽暗,脚下是松软肥沃的土,隐隐有虫子蠕动。
花舟提着一盏宫灯,竭尽全力不去感受脚下的虫子,身上杏黄的衣摆一动一颤,都带着瑰丽的暗纹闪烁着。一抹光明闯入,好像万般黑暗都要来挤兑。
前方温度微高,常人感知不到,花舟放出尾骨下的翎羽,就瞧见那里亮如白昼,金红华贵。
花舟扔了那盏灯,轻脚走过去,低低地、小声地、近乎卑微地喊了声:“阿妈……”
无人应。
“阿妈……”
还是无人。
“阿妈!”
“舟殿下何时来到?何不通传?”不是花琳的声音,而是她身边的一位还算得重用的老妈子。
花野几乎要倒了,他浑身细细颤粟,几乎可以筛糠,用难以辨认的音色问:“阿妈不愿见我?”
阿父欲杀我,阿母不见我,花舟早用步子丈量周围,若真如此,他什么也不要了,就让皇家绝后好了,一辈的无情。
那老妈子用沙哑粗劣的嗓门回答:“舟殿下,你皇舅爷病重,娘娘代政,可大臣不服女,几次三番逼宫,娘娘正抵御,的确……”
灯盏落地,花野离去,再未回头。
他叹那年红蜡如火,烈火似梅;他叹这年银柏如枯,锦缎如篝。
“哈哈……”低笑终是消失在林边。
……
到国师府中,花舟面无表情地略过临檀:“主,告假。”
“安安……”临檀追上几步,“告几日假?可是身子欠优?”
花野顿住脚,他不敢抬头直视临檀,揪着自己的衣摆,默默收起妖化:“主,这边来。”
那日嘈杂,守桂园自始至终只有两人,风吹不进,鸟飞不过,于是秘密遁入地下,成为永久。
……
另一处,银柏林。
花琳不过晚了半个时辰,便再也不见花舟身影,华贵的衣袍是刚换的,妆也是新上的,花琳坐在太师椅上,盯着自己的衣裳。
“娘娘,还是无踪。”
花琳靠在椅背上,不知是叹还是笑:“哪位神圣啊……我还以为小花真的还在呢……”
银柏林的叶子响,花琳的心一片死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