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雨声淅淅沥沥,萧肃跪坐在床榻旁,凝视着商子清苍白的面色,摇曳的烛火将他的影子拉长扭曲。
云澈的手总是很凉,像一块永远也捂不热的寒玉。
即使他再小心地将养着这朵易折的娇花,却始终是伶仃模样。
或许他真的不属于这里,也不属于自己……
萧肃的指腹轻轻摩挲着云澈细腕上那道结痂的伤痕,神色痛苦地闭上眼,这是三日前争执时云澈摔碎药碗划破的。
而云澈的一声如雷般的质问,也彻底将他从逃避中惊醒。
当问题摆在他面前时,不需要理智,不需要思考,他的心脏剧烈地跳动着,以最直白的方式告诉他答案。
他会拼命。
如果皇兄想要伤害云澈一分一毫,他不会再顾忌母妃的遗言。
可当他刚刚看明自己的心,明白云澈不仅是自己的软肋,更是自己的逆鳞,云澈就已经呕出一口鲜血,昏倒在自己怀里,醒来后便再不肯见他,甚至连药也不肯喝。
“王爷……”近侍立在门外,声音压得极低。
他不想打扰云澈休息,起身离开房间。檐下的雨丝斜斜地飘进来,沾湿了他的袖口。
“金城关来的密信。”
萧肃打开信封,眸色瞬间沉了下来,身上的肃杀之气凌冽。
“传信回去,先按兵不动,本王倒想看看他有几分本事……”
话未说完,屋内传来一声轻响,像是茶盏被碰倒。
萧肃猛地转身推开门,却见商子清已经半撑着身子坐起来,青丝散落而下衬得面色愈发惨白,没有一丝血气,清透的眸子此刻溢满恨意,冷冰冰地看着他。
“滚出去。”
云澈的目光像是一柄利刃,直直的刺入萧肃的胸口,让他的心疼得发颤,他想上前遮住那双让他痛苦的眼睛,却不敢迈出半步。
“你好好休息。”他知道云澈不想见他,喉结滚动了一下,终究还是退了出去。
“我晚些……再来看你。”
门关上的一瞬,他听见里面传来压抑的咳嗽声,还藏着几不可闻的哭腔。
*
午夜,雷声轰鸣,闪电划破漆黑的夜,大雨滂沱,酒坛破碎的声响被暴雨吞噬。
萧肃仰头猛地灌下一口烈酒,银色的枪尖在雨中划出一道寒芒,雨水顺着枪尖低落。
萧肃的眸子猩红,酒液混着雨水滑入咽喉,灼烧般的痛感从胸腔蔓延到四肢百骸。
他不敢想从前那个杀伐果断的战神宁王,如今竟也沦落到学着那些酸腐文人借酒消愁的地步。
可酒意越浓,记忆却愈发清晰。
云澈浸泪的清眸,嗔怪的嬉怒,缠绵的低哑的喘息,一重重将他的理智淹没。
那时他以为,他们会有很长、很好的未来。
可现在呢?
商子清不愿见他,甚至以绝食相逼。
他宁肯伤害自己,也不愿再与他有半分瓜葛。
萧肃低笑一声,笑声混在雨声里,尽是苦涩。
云澈清倦单薄的身影在脑海中挥之不去,本就病弱的身体更是脆弱的好似会被风吹散一般。
一切最终定格在了那双含恨的眸子上,他手中挥舞的银枪也止住,被酒精灼烧得昏昏沉沉的大脑此刻只有一个念头。
好想他好想他好想他……
他要见云澈。
厢房内,商子清正靠在榻上盯着那把琴出神。
猛然间,一声惊雷落下,萧肃满身酒气地推开房门,冷风裹挟着雨水灌入。
他一路走来都未打伞,身上被雨水浸透,雨水在青石砖上洇开深色的水痕,浑身散发着寒凉的气息,唯有眼底一片猩红,目光紧紧锁在商子清的身上。
飘摇的灯火中,云澈的轮廓被光线晕染得柔和朦胧,让萧肃躁动的心蓦得静了下来。
商子清抬眸,与他四目相对。
萧肃一步步移过去,最终跪坐在塌下,靠在商子清身边,握住了他冰凉的指尖,语嗓音沙哑。
“对不起云澈……我不该骗你。”
花灯节初见那日,他只是多看了一眼那清冷出尘如仙子般的人,谁曾想日后竟会时时刻刻牵动他的心神,让他愿将一切都奉上,只换得他的笑颜。
可这一切从一开始就错了。
“若是……若是能……”
他颤抖地握住商子清的手,声音低哑得几乎听不清。若是能重来一次,他绝不会同意皇兄的提议。他会堂堂正正地站在云澈面前,说出那句“我心悦你”。
即使商子暮不喜他,他也会日复一日,用自己的真诚打动云澈。
他们之间不会再横亘着任何谎言与算计。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陷入两难自解的境地。
进一步,是不忠,退一步,是不爱。
商子清垂眸看着这个曾经高高在上的战神将军,看着他哀求恳切的目光,心也揪疼了一瞬。
多真诚啊……他曾真心想嫁给这个人。
他闭上眼,痛恨自己竟有一瞬间的心软,为这场彻头彻尾的骗局。
就在萧肃离开后,阿凉趁着帮他端药的功夫,看着消瘦的他,眼眶泛红压低了嗓音劝他。
“公子,您一定要保重身体……那宁王,根本不值得您为他伤神。”
“前些日子……我听见王爷和他身边的那位近侍说话,他们说……说清和园那场刺杀,本就是王爷安排的一场苦肉计!”
商子清指尖一颤,怔怔地望着萧肃离开的方向,忽然笑了。
笑得凄然惨淡。
原来如此,他闭上眼,笑意还未收敛,泪已经落了下来。
什么以命相护,什么情深似海,不过是一场精心设计的假象。
真是太可笑了,他们一个两个都演得这般真切,唯有他像个傻子被蒙在鼓里。
而现在,他没有挣开萧肃握着他的手,任凭他的吻落在自己的指尖,又辗转攀附而上,带着酒气和雨水的潮湿,急切又混乱。
他想看看,这位宁王殿下,到底还能演到什么时候。
“云澈……”商子清的沉默落在萧肃眼里就是放任与纵容,他的吻逐渐变了味道,染上旖旎的气息,骨节分明的手也不老实地探进了单薄的里衣,揉捏着细腻温热的腰肢。
商子清没有挣扎,只是缓缓抬手,颤抖着解开了自己的外衫。
他曾爱过眼前这个人,也曾幻想过与他洞房花烛,肌肤相亲。
但却不是在丑陋的真相被撕开之后,在这样的不堪之下。
什么情深似海,此生不换,假的,都是假的。
他闭上眼,任眼尾的泪水滑过。
他只恨自己居然真的相信所谓的爱,他一个身无长处无依无靠的病秧子,什么都拿不出。
如果萧肃想要的是这个,那就给他好了。
如果他满意了,能救兄长出来,亦或是能让兄长在宫内过得舒心些……
他什么都可以做。
萧肃的吻突然落在那滴泪上,动作顿住了。
他低头看着商子清苍白的脸,舌尖咸涩的苦味拉回了他的即将崩溃的理智。
“抱歉云澈……”他嗓音发颤,轻轻抚上殷红的眼尾“是我吓到了你了……”
商子清睁开眼,神色空洞绝望,“这不就是王爷想要的吗?”
萧肃像是被烫到一般,猛地松开了手。
他的酒意瞬间散了大半,只剩下满心狼狈。
“不是的。”他哑声道,“我……我爱你啊……”
他是想亲近他,想弄脏他,想让云澈的身上染上他的气息,可这一切最重要的是,他爱云澈啊。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萧肃踉跄起身,在他心底转圜了好几日的念头终于落定。
“你不必如此。”他伸手拢好云澈散乱的衣襟,遮住了素白的锁骨上残留的红痕。
他自知再难获得云澈的原谅,但他也不想云澈委曲求全地讨好自己,语气沙哑却字字真切,“商大人的事……我会尽力。”
“你……”商子清抬眸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萧肃清楚踏出这一步意味着什么,但这是他欠云澈的。
“云澈……”他的声音缱绻至深,让商子清恍惚了一瞬,“我只求你……顾好自己的身子。”
除此之外,他别无所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