檀奉灵姗姗来迟，原是去替老爷子取那位隐世老神医精心配制的养神方子。

    与几位相熟的世家子弟简单寒暄后，她亲自去了后厨，细细叮嘱煎药的注意事项。

    前后不到十分钟，再回到宴会厅时，竟然听见阵阵啜泣声。

    侍者低声禀报：“是周家人来了，那位白小姐在……”

    她摆摆手示意不必多说，倚在廊柱边隔岸观火。只见那朵白莲正楚楚可怜地抹眼泪，周嘉明在中间，满脸都是左右为难的窘迫。

    “周大哥，我真不是有意的。”

    白莲抽抽噎噎地开口，“我和嘉明哥的关系您最清楚了。没想到檀小姐这么计较，我从来没见过嘉明哥这样低声下气求人……”

    她这话说得巧妙，字字都在暗示檀奉灵仗势欺人。

    周嘉瑜额角青筋直跳，狠狠剜了眼惹祸上身的弟弟：“你脑子进水了？带她来是想让檀家跟我们彻底翻脸吗？”

    他实在想不通，作为周家二少爷，恋爱脑也就罢了，怎么连最基本的利害关系都拎不清？白莲明显是来挑事的，这蠢货还上赶着给人当枪使，是嫌得罪檀奉灵得罪得不够狠？

    周嘉明顶着两个黑眼圈，这些天联系不上檀奉灵都快把他急疯了。听说家里要带他来道歉，他二话不说就答应了，还自作聪明地把白莲也捎上。

    此刻被兄长当众训斥，顿时委屈起来：“哥，我带小莲来是想一起解释清楚的。奉灵最讲道理了，只要说清我和小莲只是朋友，那么做是因为爱她，她也许会给我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朋友？”

    周嘉瑜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眼前这个理直气壮的人还是他那个谦逊有礼的弟弟吗？出国留学是往脑子里灌了失智汤吗？

    “噗嗤——”

    一声轻笑打破僵局。

    众人这才惊觉，檀奉灵不知已在回廊下看了多久，那眼神活像是在观赏马戏团的猴戏。

    周嘉明一见到她，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

    他拽着白莲的手腕，急匆匆拨开围观的人群朝她走来，动作快得连他哥都来不及阻拦，几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宾客甚至故意挡在周嘉瑜面前。

    “奉灵！”周嘉明将白莲往前一推，语气急切，“上次你不信我，现在她亲口告诉你，那些照片都是假的，是我故意找她来演戏的！”

    白莲眼眶含泪，咬着唇露出一副委曲求全的模样：“檀小姐，都是我的错，你别怪嘉明哥了，他真的很在乎你……”

    周嘉明期待地望向檀奉灵：“奉灵，你听——”

    “啪！”

    一记清脆的耳光狠狠甩在他脸上。

    “废物。”檀奉灵甩了甩手腕，冷笑，“自己的烂桃花收拾不干净，还敢拉我下水？”

    周嘉明偏着头，脸颊火辣辣的疼，却闻到了她指尖残留的淡淡药香。他不仅没恼，反而更加愧疚：“是我考虑不周，害你被议论……但她真的只是邻家妹妹，我们——”

    “恭喜。”檀奉灵打断他，唇角勾起讥诮的弧度，“你们很配。”

    两个月前，她不过是觉得这人还算识趣，在一众烦人的追求者里勉强看得顺眼，才默许他假扮男友挡桃花。谁知他入戏太深，真把自己当正牌男友，还找来这么朵白莲试探她的底线。

    现在闹得满城风雨，简直是在打她檀奉灵的脸。

    周嘉明脸色煞白。

    他本想借白莲刺激檀奉灵吃醋，却弄巧成拙。今天带人来宴会，是走投无路下的最后一搏，没想到反而断送了一切。

    “滚吧。”

    她漫不经心地抬眼，余光瞥见二楼观景台——那个男人正端着酒杯，冷眼旁观这场闹剧。

    呸，又一个自以为能左右逢源的渣男。

    檀奉灵优雅地翻了个白眼，红唇轻启：“别脏了我的地。”

    周嘉瑜铁青着脸，一把扯住弟弟的后衣领，硬生生将他拖了出去，临走前还不忘朝檀奉灵的方向微微欠身：“檀小姐，今日是我周家失礼，改日必定登门赔罪。”

    宴会厅里的人群自动分开一条道，目送周家兄弟狼狈离开。白莲站在原地手足无措，最后还是被周家的保镖“请”了出去。

    二楼观景台上，盛圻尊修长的手指漫不经心地摩挲着尾戒上的暗纹，冷眼俯瞰。

    除了陆家族长陆衡，其他几位世家掌权者站在他身后半步的位置，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

    “啧啧，嫂子这脾气见长。”

    陆衡倚在栏杆上，笑得肩膀直抖，“圻哥，你以后的日子怕是不好过啊。”

    作为军方陆家的掌舵者，他歪斜的站姿丝毫没有军人的挺拔，明显是处于比较放松的环境，刻意收敛了周身锋芒。

    沈修瑾晃了晃手中的路易十三。

    “能在短短五年内将海外业务扩张三倍，让欧洲那几个老牌世家都对她礼让三分……外界都传她跟家主您有一拼，哪还有当年追着您跑的小姑娘影子？”

    盛圻尊神色未变，只是轻轻抿了口酒，目光始终追随着楼下那道纤细的身影。

    檀奉灵似有所感，倏然抬头。

    四目相对的刹那，他清晰捕捉到她眼底划过的寒芒。

    “我看未必。”他哼笑，幽深的眸子扫过楼下噤若寒蝉的周家旁系，“她倒是手下留情了。”

    “若是按我的规矩……”

    话未说完，几位家主都不自觉地绷直了脊背。他们太清楚这位的行事，三年前陈家不就是因为动了檀家的念头，一夜之间从顶级世家沦为二流？

    “周家最近在竞标南城那块地。”林晟作为心腹，自然比其他几位更了解自家家主的脾性。

    几位家主交换了个眼神。邵氏掌权人会意地勾起嘴角：“正好，我们邵家最近也对那块地有点兴趣。”

    “巧了，”沈修瑾理了理袖扣，“沈氏刚拿到南城的规划许可。”

    陆衡咂么了一下，好像闻到了一股酸味。他与盛圻尊在枪林弹雨中互相救过命，说话向来直接，压着嗓子问：“圻哥，说真的，当年你答应联姻的时候，还记得咱们要的是檀家那本《青囊医典》吗？”

    林晟离得近，也不由竖起耳朵。那天发生的事他至今记忆犹新。

    审讯室的地板还淌着血，十九岁的檀大小姐却像只蝴蝶般翩然而至。家主破天荒地亲自去拦，被那姑娘跳起来在唇上啄了一口。

    “结婚吗？”每日必问。

    所有人都等着看笑话。家主向来厌恶这种把戏，更不屑用感情换取医典。

    可那天，他们理性到极致，以至于像个冷血动物的家主竟干脆地应了声“好”。

    后来订婚宴上檀小姐当众悔婚离去，林晟连檀家怎么死都想好了。可家主拿到医典后，却只是对檀老爷子说：“五年。我给她五年自由。”

    就像猛兽终于找到值得追逐的猎物，宁愿放养也不肯放手。

    楼下，檀奉灵已经收回视线，游刃有余地周旋于宾客之间。

    盛圻尊眸底透着欣赏，轻声道：“我要的东西，从来都不止一样。”

    林晟暗暗点头，以家主的权势，想要什么不是唾手可得？

    “哥你这是栽了啊！”陆衡夸张地捂住心口，语气里是藏不住的笑意。

    “当年对嫂子爱答不理，按照套路，你怕是要追妻火葬场了，她逃你追，你俩插翅难飞。”

    盛圻尊修长的手指轻轻放下水晶杯，杯底与大理石台面相触的脆响，让陆衡条件反射般立正噤声。

    男人深邃的目光锁住楼下那道优雅从容的身影，低沉的嗓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掌控欲：“五年，足够雏鸟羽翼丰满，也该让她明白，有些笼子，一旦进去就再也飞不出去。”

    林晟站在一旁，默默为楼下的檀小姐捏了把汗。他跟随家主多年，这个表情他太熟悉了，五年前血洗本家时，家主就是这副势在必得的神情。

    陆衡硬着头皮提醒，“那个，听说欧洲罗斯柴尔德家的小子最近在疯狂追求嫂子？”

    盛圻尊撩了下眼皮，周身气压瞬间低了几度。

    几位家主默契地后退半步，唯有陆衡顶着压力又挤出一句：“要不我派人去…”

    “罗斯柴尔德？”林晟突然皱眉。

    久未出声的沈修瑾同这个家族打过交道，“欧洲医药行业巨头，一直想跟家主接触，他们对X号药物很感兴趣。”

    林晟瞳孔微缩，与陆衡交换了个眼神。盛圻尊抬手示意众人退下，只留下两位心腹。

    “家主，”林晟斩钉截铁地说，“孟浅浅回国前的通话记录里，有罗斯柴尔德家族的IP。”

    陆衡闻言猛地一拍大腿，“我怎么没想到！”

    他激动地来回踱步，“自从收到线报说有新间谍要潜伏到圻哥身边窃取X项目机密，我们就把孟浅浅查了个底朝天。为了放长线钓大鱼，硬是忍着恶心看那个装模作样的女人在咱们面前蹦跶了五年！”

    他说着迫不及待地掏出手机开始安排人手，嘴里还念叨着：“这次非得把这条线上的蚂蚱都揪出来不可！”

    林晟微微躬身，声线平稳却带着肃杀之气：“家主，孟浅浅要怎么处置？还是按老规矩来吗？”

    盛圻尊转了转尾戒，三条凹痕带着压抑的血腥：“送她去新药三期临床组。既然这么喜欢打探药物机密，就让她亲身体验个够。”

    顿了顿，又轻描淡写地补充道，“这些年她挥霍的每一分钱，让她在里头连本带利地还干净。”

    “明白。”林晟低头领命。

    他暗自盘算：三期临床组最近正在测试的新型抗癌药，副作用报告足足有二十七页。以孟浅浅那被酒色掏空的身子骨，怕是撑不过第一个疗程。

    不过既然家主要她连本带利地还，那医疗组自然会想办法让她活到…还清为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