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大。
九月底，气温带了点微凉。
最后一节公共课结束铃声响起，等教室里人都走得差不多了，阮柠和柳穗才从教室出来。
刚出阶梯，突然，一个身影挡在阮柠面前。她下意识微微停步，抬头看去，只见一个穿着休闲运动装的男生站在她面前。
他视线总忍不住落在阮柠脸上，又有些腼腆地笑笑，深吸一口气，鼓起勇气，“阮柠同学，我注意你很久了，从第一次在图书馆见到你，就觉得你特别好看……”
又怕阮柠误会他是看中她的漂亮，又赶紧解释，“你不仅好看，我也很喜欢你的性格，我突然出现，就是请你能认真考虑一下，做我的女朋友。”
男生才刚说完，阮柠也读懂了他的唇语，神色平静道笑笑，“不好意思，我暂时没考虑谈恋爱。”
对面男孩被她的笑容感染，不由得看痴了，弯成月牙的眼眸，像初盛的花儿，纯净又治愈。
愣了半天才反应过来，男生眼里闪过失落，勉强平静道，“没关系，我不打扰你了。”
等男生离开，柳穗的眼神凝在阮柠身上，身旁的女孩身材纤细，长着一张纯良乖软的精致小脸，嵌一双水汪汪杏眼，气质太过干净灵动，是书墨香里浸染出来的。
记得阮柠才刚入大学，就引起了轰动和居高不下的讨论，令人轰动的是她漂亮耀眼的外表，一向存在感不高的生物科学专业，因为阮柠的就读成了全校选修的热门科目，她本人更成了全校知名的校花。
之所以讨论度高是跟阮柠漂亮外表不相称的身体缺失，她听不到声音，有听障问题，奇怪的是她不会手语，也没做人工耳蜗手术，就跟正常人一样生活学习，全凭她有读唇语的能力。
所以对她好奇的有，爱慕的有，其他心态的也有。
只是她性格实在低调，又听不到外界的各种评论，只要别人不舞到正主面前，阮柠倒是一无所知。
同宿舍的另外两位同学，也对阮柠极其爱护，不会讨论这些，所以她的大学生活一直平静无波过着。
顶着这样一张脸，每周都有男生冲到阮柠面前表白，故她都习惯了，拒绝起来的流程也行云流水般自然。
柳穗侧脸打趣阮柠，“说说，这学期你都拒绝第几个了？”
“不知道。”阮柠无辜道。
知道她不在意这些，柳穗挽着她继续往前走，两人脚步轻快，跟大部分人往食堂去的方向不同，她们朝学校外的后街走去。
柳穗眼睛亮晶晶的，侧头，好让阮柠能看到她说话的嘴型，“听说学校后街新开了一家川菜馆，那里的水煮鱼特别正宗，要不要试试？”
“可以，我只能吃一点点麻。”
“好讷，我会让老板少放点。”柳穗噗嗤一声笑，上手揉了揉阮柠漂亮的小脸。
手感太好。
惹得她都有些爱不释手。
暮色初临，后街的霓虹灯牌亮起，熙熙攘攘中，都是京大的学生在这边觅食。
柳穗拉着阮柠拐进“水煮鱼川菜馆”，刚找了靠墙的位置坐下，柳穗立马掏出手机扫码点单。
阮柠蹙眉看她：“我们A一下。”
柳穗：“又没多少钱。”
“不A我就不吃了。”
态度坚决。
“好好，A，我们A，回宿舍A哈。”柳穗无奈，连忙应声。
柳穗家条件不错，知道阮柠家条件不太好，周末都在图书馆兼职，她不在乎这些，又觉得跟阮柠玩得好，请她吃顿饭其实也没啥，但阮柠每每都不同意，每一笔钱都跟她算得清清楚楚，柳穗也很郁闷，每次她都拧不过她。
只有相处久了，柳穗才知道看起来漂亮又乖软的阮柠，其实性子挺倔的，不轻易妥协，也不轻易退让。
做人做事很有自己的一套逻辑和原则。
须臾，服务员送上米饭和碗筷，阮柠垂眸，拎起桌上的白瓷茶壶，惯常把两副碗筷一一烫过，又放到柳穗跟前。
柳穗放下手机望去，透过清花碗腾起的袅袅白雾，眼神不由自主落在阮柠脸上，真真是好看到赏心悦目的程度，多看几眼，仿佛能忘掉一切烦恼。
而且还是纯素颜。
“上菜啦！”服务员端着直径足有四十公分的青花瓷大碗上菜，上面一层红艳艳的辣椒热油，淡淡的花椒麻香钻入鼻腔。
两人慢慢吃起来，都没添饭，只专注吃鱼片，不知多了过久，阮柠放下筷子，撑着下颌，“我吃不下了，饱了。”
柳穗夹了一块鱼片，道：“我也差不多了，等鱼吃完就回去。”
“好。”
包里手机传来震动，阮柠打开包，掏出手机，是母亲程梅发来的微信，【柠柠，吃饭了吗？妈妈发工资了，给你转了1500，不够就跟我说，你好好读书就行了，不要去做兼职什么的，以后毕业了多的是时间做牛马。】
阮柠没把自己兼职的事告诉程梅：【妈，我跟同学在外面吃水煮鱼，钱还够用，您不用给我转。】
【乖，你收下。】程梅了解女儿，知道她不想自己太累，总紧着手里的奖学金在用。
【妈，那我收下了，那个月您不要再转生活费了。】
程梅在家附近的菜市场支了个小摊卖手工馄饨，经济上差不多能顾上母女俩的生活：【好的，你好好上课，照顾好自己的身体，妈这边有客人来了，先去忙了哈。】
阮柠是程梅带大的，记忆里没见过父亲，程梅也没提过，只记得小时候只要程梅攒了点钱，必定带着阮柠往医院跑。
每次带着希望而去，带着失望回来。医生看完阮柠的情况后，都无一例外摇头对程梅说，让她早点送阮柠去特教学校，或者做人工耳蜗手术，不过费用很高，普通人承受不了，其余的医学都无能为力。
小小的阮柠被程梅抱着、牵着穿梭在医院里，偶尔也暗暗羡慕那些被爸爸抱着看医生的小孩，是不是有爸爸带着，妈妈就不会这么累了？
后来，半夜偶尔醒来见程梅在哭，阮柠想多问问一句爸爸的心思也歇了，有没有爸爸不重要，只要有妈妈就好了。
再后来，程梅不再带阮柠去医院了，只要下班就抱着她坐在沙发上，每天每天抓着她的手放在自己声带处，感受声音频率的震动，长年累月她慢慢学会了唇语。
过程的艰辛，阮柠不忍回想。
“柠宝，你看那边。”放下筷子的柳穗拉着发呆的阮柠，指了指旁边的包厢，她顺着柳穗的指尖望去，掠过透明玻璃，里面有一个二十多人的大桌，有个点着蜡烛的的蛋糕，应该是有人在过生日。
柳穗提醒她，“看靠窗那个男生。”
阮柠眼睫轻颤，窥见椅子里高大的男生，衬衣袖口卷至小臂，露出冷白腕骨上突起的青筋，旁边有人端了蛋糕过来，他却只是淡淡笑笑，似乎说了句什么，而后摇摇头。
包厢内暖黄灯光流淌在他肩头，旁边的男生靠着跟他说话，他似漫不经心侧身，喉结在阴影里滚动。
坐姿的角度问题，她们这边看不清那人的脸，柳穗回眸，看着阮柠开口，“那是薛政屿。”
阮柠了然，才道，“苗苗喜欢的那个？”
“嗯嗯。”
阮柠能知道薛政屿，全靠同宿舍的林苗苗所赐，她喜欢他，每天在宿舍里说起的话题都是薛政屿。
比如，他是学校的风云人物，计算机热门专业的，跟她们一样也是大三学生。
不仅成绩好，人长得帅，还是京市本地人，有传言说薛政屿出生豪门家族，家里巨巨巨有钱那种，只要稍微跺跺脚，就能搅动京市的风雨。
林苗苗还说，学校很多女生都喜欢他，对他告白的人如鲫鱼过江，但没见他身边有什么女孩子，只常年跟一般男孩玩。
正因为薛政屿家世的高不可攀，林苗苗的着迷跟追爱豆差不多，只远远围观，没真想接近。
林苗苗还说薛政屿帅得巧夺天工，鬼斧神工，阮柠没见过，不懂能帅到哪种程度。
只笑着纠正林苗苗，这俩成语都不适用于表达人长得帅。
林苗苗无所谓一笑，“听着大气就行，就这样的成语才配薛政屿。”
突然，包厢里爆发出哄笑声，还有一身穿卡其色衣服男生高昂的吼声，随后包厢木门推开，里头人的视线跟着走出来的男生移动，卡其色男生站在阮柠面前，红着脸半天才说，“同学……”
对方打了个酒嗝，阮柠皱了皱眉，那人矮下半个身子，“你别怕，我也是京大的，计算机专业，方便加个微信吗？”
那边包厢里，阮柠已经看到好几个男生围着玻璃推搡，只有那人坐在主位，一动不动的，都没往这边瞟一眼。
见阮柠没反应，男生以为她没听到，又想起她确实听不到，掏出手机快速打了文字递给她。
阮柠垂眸，默然片刻，只道，“不好意思。”
她不习惯把联系方式随便给别人。
那人被拒绝也没立刻走，又准备再说几句，一旁的柳穗看不下去了，找阮柠告白的、要联系方式的男生蛮多，一般阮柠拒绝后，对方也不会纠缠烦人。
跟前这个，她撇撇，超级讨厌这种听不懂人话的男生。
柳穗冷声：“同学，阮柠说不愿意，请你不要强人所难。”
此时，阮柠杏眼再次掠过男生后面，却见薛政屿的目光正巧看过来，漆黑瞳仁像浸过冰水的冷玉，在她脸上凝住。
阮柠眸光微动，第一次看清薛政屿的长相，脑海升起个念头，确实配得上苗苗说得巧夺天工之类的，也只有被女娲偏爱的人，才能长出他这张无与伦比的脸。
偏偏，他还长着一双好看的桃花眼，看人的眼眸恰似多情又似无情。
卡其色男生却撑着桌沿俯身，靠向阮柠，里边的薛政屿神情不显，起身，迈着大长腿走来，手从后边搭在男生肩膀，摁住他。
阮柠看清了他的唇语。
薛政屿说，“你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