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洒下,温时意站在暖光中,缓缓走向裴诗墨,脸上带着担忧,“我见你自己在这里,便想着过来看看。这是怎么了,怎么还掉金豆子了?”
裴诗墨慌乱地撇过头去,生怕温时意窥探到她杂乱的内心,“没……没什么,眼里进沙子了罢了。”
“是么,”温时意缓缓走过去,轻轻擦去她脸上的泪珠,“那风沙有点大,竟刮的满脸都是泪。”
周边的竹柏站四四方方地站在那一动不动,二人默默对视,随即都笑出了声。
这样好的天气,哪来的风沙。
菱城的街道上都是人,乌乌泱泱地挤在一块,你挤我,我挤你,相互依偎着取暖,城里的原住民也都施以援手,给份粥,送床被,没有对外来者的排斥。
那些穿着统一服饰的公子们一家一户地给他们按排住处。
温时意和裴诗墨倚在栏杆上和他们对望,她们二人谁也没再开口。
好一会过去,温时意还是没忍住,“你别怪我阿兄,他就是假正经,口是心非,心里并非如此。”
“我知道,与他无关。”裴诗墨沉吟,低垂的眉眼望着杆上的花纹,似看不出情绪。
温时意瞧她那个样子,越看越觉得是温钦让她受了委屈,在心里将温钦骂了个遍。
她气愤了好一会,才咬牙切齿道:“他如此欺负你,不用为他辩解。”
温时意自然知晓温钦那么做,是为全了裴诗墨大家闺秀的体面。
既然如此,那当初为何情难自禁将自己的衣服让给裴诗墨,这样不体面的事他还不是做了,如今倒是恪守礼节了,这算什么劳什子的读书人!
傍晚,太阳挽着彩霞向西走,安顿好的百姓都已经休息,没安顿好的也静静地等着。
温时意走到一个路口的拐角处,在那将温钦堵住。
她恶狠狠地盯着温钦,似将他盯出个洞来。
而温钦依旧是那样,素衣净面,眼中好像流淌着银河,温柔而细腻,看不出他有多难过,这也让温时意更气愤了。
她气鼓鼓地想:阿兄竟是这样讨厌的人!
温钦低头看着挡在自己面前,气的和河豚一样的温时意,无奈扶额,“阿意你这是干嘛?”
“阿兄为何不向诗意解释,这样实在伤她的心。”她扬着气鼓鼓的小脸,掐着腰,大有一副与他血战到底的架势,嘴里说出的话也是毫不客气,“阿兄如此,与负心汉有异?”
温钦一愣,眼眸动了动,却没有因为温时意的话生气,依旧面色不改,抬手替温时意捋顺被风吹起的头发,轻声回:“别乱说。”
温时意一下打掉温钦的手,“你还不认!”温时意替裴诗墨难过,她的阿兄竟然是这样的懦夫。
“不是你想的那样。”
“那是哪样?”
温时意句句逼问,可温钦像是锯了嘴的木头,解释的话一句也没说出来。
二人无声对视,质问和犹豫撞击,她等他开口,他犹豫着回避。
温时意忍无可忍,一把推开温钦,“阿兄,你真太让我失望了。”
说完,便头也不转的离开。
只留温钦愣在原地。
他低头,一动不动地看着被温时意打红的手,紧抿的嘴角扯了扯。他想:或许阿意是对的,我就是个懦夫。说什么保全体面,也不过是给自己找了个合适的理由吧。
夕阳西下,日月交替。
温钦靠着原地那面墙,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深夜中闪烁的星星。他嗤笑,名门小姐和穷书生……现在的话本子都不敢写。
等他站够了,便扶着墙转身走回胡同。
他没走两步就停了下来。
站在他面前的人,依旧穿着粗布麻衣,脸上带着浅浅的笑意。朦胧的月光下,她明艳的五官依旧清晰。
见裴诗墨衣着单薄,温钦瞳孔微缩,下意识要将自己的衣袍脱下来给她披上。
等走到她面前时,他却顿住了手,他神色不明地看向裴诗墨,半响,他将顿在笼中的手收回,无力地抱着衣袍,转头看向其他地方。
他声音嘶哑,神色不明,“璟……璟珺,天冷,早些回去休息吧。”
过了好久,细微地啜泣声传来,他的心瞬间慌乱,猛然转头,看见的是裴诗墨泪流满面的样子。
他顾不上别的,快步走上去默默为她擦眼泪,一边擦一边道歉。
“对不起,是我不好。”
“璟珺,我错了。”
裴诗墨推开他的手,“不是要全我体面吗,不是要推我另嫁他人么?如今这般又是为何?”
裴诗墨每说一句,温钦都觉得心如刀割,不敢直视她的眼睛。
裴诗墨气急,直接拽着他的衣领,逼迫他看着自己,她紧紧地拽着他的衣服,双眼赤红,“温钦,我们到底算什么?”
温钦怔住,他看着面前如炸了毛的猫一样的裴诗墨,愧疚不知不觉充盈肺腑。
是他不好,才让名动京城的闺秀失了分寸。
他猛地抱住裴诗墨,此时什么恪守礼仪的,什么谨言慎行,都不重要了,最重要的是他面前的爱人。
裴诗墨为了泄愤,一口咬在温钦的肩膀上。
“嘶”温钦倒吸一口凉气,却没有推开她,他依旧抱着她,任凭她撕咬。
裴诗墨撒谎了,那时她和温时意说不是因为温钦难过时,不怪他,其实是假的。
她怪极了温钦,她就是难过,虽然知道他本意是为她好,却还是讨厌他告诉别人,说自己和他没关系。
从小就被严苛管束,可她并非是安分守己的性子,面上装的再像,骨子里的东西还是不变的。
人前她温柔,人后内心极度叛逆,厌烦循规蹈矩。
“温钦,你别想推开我,你这辈子都是我的。”裴诗墨恶狠狠地说。
“好”
月光皎洁,相拥的影子拉的很长。
温时意站在隐秘处静静地望着这对璧人相拥。想来她的激将法奏效了。
她知温钦是个守礼的人,他爱慕裴小姐却拿不出相应的身份匹配,克制又痛苦。
今时不如往日,如今动乱,富贵人家和贫苦百姓一样蒙难,活不活的下去都是问题想问你,哪还有什么贵贱之分。
温时意低头看着自己的影子,年少不知情贵,她不想让他阿兄有遗憾。
第二日,天气晴朗。
温时意醒时,身边早已没了人。
人多地少,昨晚他们几人便挤在一处歇息。
她站起来环顾四周,在一棵柏树下看见一早就不见的温钦,裴诗墨,裴达和刑适。
那地方没多少人,裴达和温钦两人单独在一侧交谈,不知说了什么,裴达的脸似乎黑到了极点。
另一侧裴诗墨和刑适相顾无言,只是静静地待在原地。
裴诗墨手中的帕子皱了又皱,眉头更是拧的能夹死蚊子。
温时意瞬间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他们和裴达坦白了。
她忙走向裴诗墨,欲要说什么,“诗墨你……”
裴诗墨侧身去扶她,打断了她的话,“阿意,你醒了。”
“嗯,”温时意还有些不好意思,大家伙都起了,就她睡的沉。
想到温钦和裴达,又侧头悄声问:“你和阿兄……”
裴诗墨羞红了脸,小嘴抿的紧紧的,嘴角不由向上。
温时意一脸了然,不再打探。她转头和刑适打了个招呼,便站在原地,和他们一起等。
城中百姓也都醒了,他们利落地收拾铺盖,随后排着队,等着洗手吃饭。
远处站着的素衣少年向温时意他们招手,示意他们来吃饭。
温时意点头,表示很快便过去。
少年不再多做停留,消失在了人来人往中。
这时温钦和裴达也过来了,二人表现几乎是两个极端。
温钦笑容满面,比在路边捡到钱都有过之而不及。
一旁的裴达脸黑的似能滴出墨来。
裴达一句话没说,一过来就拉着裴诗墨和刑适去到一旁说什么。
温钦则满脸笑意地站在原地。
温时意侧头看温钦,见他没有一丝醋意,反而神清气爽。
“阿兄,你这是……?”温时意憋了憋,还是没忍住去问。
温钦他低头看她,流光般的双眼,上扬的嘴角都宣告着他的兴奋,只道:“你阿兄我,得偿所愿了。”
温时意一愣,没想到裴达竟这样同意了,她以为怎么也得刁难刁难温钦。
“阿兄,裴公子没为难你吗?”
“没,”温钦笑的开心。
确实如此,裴达并没怎么刁难温钦,他只是给了温钦三拳,气愤他拐走了自己的妹妹。
又说如若将来温钦对他妹妹不好,他定打断他的腿,砍了他的手,拨了他的筋。
这样的话,旁人或许忌惮几分,可温钦并不害怕,他一心只想着他真幸运,能娶到自己心仪的姑娘。
温时意盯着傻笑地温钦看了一会,她依旧不信,肯定发生了什么,看裴达墨黑色的脸就知道了。
她又侧头望向和裴达交谈的裴诗墨,此时她虽低着头,嘴角却一直是上扬的。裴达见此,脸色更沉了几分。
一侧的刑适只是搭在将手搭在裴达的肩膀上,笑着摇头。
想来,他们二人所求成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