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本陈旧、皱巴巴的硬面笔记本，很厚，拿在手上也不重。

    封面上的图案暗暗的，很抽象，因为乍一眼看去，也不知道是什么，深蓝色的几何图形。再仔细看，中间一个长方形的蓝色方框中，有一只细长的瓶子，里面查了一枝花，有点像百合，或者马蹄莲。

    这是一本很过时的硬面本，是十年前的文具店里最常见的款式，不好看。

    葛蕾想起她前几天刚刚开启的日记本，她的日记本相比较来看，很薄，纸质上乘，手感细滑。

    封面非常简约，只是一层朦胧的软面塑料，双层的，可以自我定制，里面夹上自己写的字，或者画，或者就是随手捡的一片树叶。这朦胧的半遮半掩，诞生出超乎于现实层面的写意和美感，世间的俗物瞬间变成艺术品，但是又这本子的拥有者有着近乎血缘关系的连结。

    “这个创意太棒了！”她情绪低落时，就把封面里的东西都丢掉，以此向自己表明，空白约等于对一切失望，特别是对自己失望。

    昨天晚上，她撕下那张考试成绩很可怕的数学试卷上的分数，夹进封面。

    于是，分数因为模糊而不可怕了，反而让她联想到自己在那堂课上的反抗和逃离，不多久后，她见到了一位非常有水平的老师，虽然教的是画画，但是却让她很快领悟要如何掌握考试的关键。大约就是林老师与学生间的几个教学互动来回，她的脑中一下子就清明了，天是天，地是地，中间几株万年大树盘根错节，花叶繁盛堆叠，但是枝干脉络主次分明，相互牵连支撑。

    葛蕾甚至觉得，自己有点像武侠小说里受到武林高人指点的年轻主角。日记的封面就是她的真经，每看一次，她的功力就加深一次。而日记里记录的是降龙十八掌、乾坤大挪移……

    “喂！喂！你不打开看看吗？”林有光打断了葛蕾的思绪。

    这位武林高人就坐在她面前啊！

    “除了这本日记，你还能答应一件事吗？”葛蕾捏着手中本子的一角，很认真地问。

    “答应！答应！”林有光不假思索。

    果然是武林高手，胸怀如此的豁达。

    葛蕾这样想着，就放心地说出，她想每天去听林有光的课。

    这个要求也成功地让这位武林高手一时迷惑不解，从而更凸显出徒弟的与众不同和特立独行，是一代奇才必备的特质。这种出人意料的反差，是武侠小说中非常吸引读者的关键部分。

    林有光虽然应付着答应了，可是内心有些为难，他知道葛蕾就要参加高考了，她又不是美术生，每天来听他的课不是胡闹吗？他觉得多日来被噩梦摧残的身心又累了些，没办法，目前只能强撑着。

    他看着葛蕾打开日记本，不是从第一页开始一页页翻，而是随意就翻到中间页，眼光扫了一眼，又快速地翻动后面的纸张。她没看，只是打眼扫了一下。然后，他发现葛蕾在深呼吸，咬嘴巴，明显很紧张，应该还害怕。

    她咽了下口水，把本子紧紧拽在两只手中，对林有光说：“我要拿回去看。”

    不等回答，就开始讲自己的梦。

    “那些会钻进皮肤的小怪物似乎并不是动物，更像是各种奇形怪状的脆片，很薄，不规则却锋利。一片片朝人扑过来，比刀片还要可怕，一下子就切进皮肤，痛的时候还有一些痒。而且，能感觉得出来，这些小怪物还在体内快速游走，相互尝试拼接。这种感觉又像是又生命似的。”葛蕾描述着。

    林有光甚至打开手机的录音功能。他表现出的姿态，更像是个记者，非常严肃，时不时地点头又回应，以此表达自己听明白了，其实真相是他以此表达同感。

    “在你的梦里，那些小怪物是突然出现的，还是你到了什么地方遇见的？”林有光问。

    “你先说。”葛蕾同样很好奇这位武林高手的梦境。

    林有光无奈地摇摇头，说：“我每次做这样的噩梦，都是一开始在拼命跑，跑得好累，不知道自己是在被追赶，还是在追寻什么，我就是一直跑，可是不知道自己要什么。这一段时间可长可短，有时候梦里是几分钟，有时候却是几十年，四周的环境都大变样了。然后，寄生怪物就突然出现了，它们飞快地向我冲过来，凶狠地钻进我的皮肤，我疼得满头大汗，却无能为力。”

    “我噩梦里的小怪物是从墙里钻出来的。”葛蕾回答。

    “墙？！”林有光惊讶地瞪大了眼。很快，一股包含着期望、急切、激动、震惊的情绪从他瞪大的双眸中冲了出来。“什么墙？哪里的墙？”

    “我房间里的墙啊！”